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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章

    他谆谆善诱：“你看我一次,我却一次都没看过你。1:0，你觉得合适吗？”

    林雀愣住没动。

    鹿鸣嘴角嗪着笑，视线慢悠悠在她身上扫荡着。

    林雀察觉到他眼神落在她身上的次数有点多。

    ——且越来越多。

    她下意识伸出手臂环抱在身前,往后退了退：“不……不给看。”

    “这样啊。”他眉心拧了一秒,颇为遗憾：“去换吧。”

    林雀却没敢动。

    她低了低下巴,从下儿上地打量他的神情。

    见她不动，他问：“怎么？”

    “你不会偷看吧？”说完，一双眼睛紧紧盯在他脸上，认真地斟酌着他的情绪。

    他嗤笑一声：“以后我有的是机会光明正大的看,犯得着偷看？”

    林雀小脸一红：“谁要你看啊！”

    说完转过身，不太好意思去看他,冷冷丢下一句“我去换衣服”抬腿就往女更衣室走。

    他再次出声叫她的名字：“林林。”

    林雀没转身，拿背对着他。

    怕他再给自己挖坑，语气里都是防备：“你又怎么啦？”

    他倏然放低了音量：“听说过女更衣室的故事吗？”

    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调侃音调，声音没什么情绪起伏,很是一本正经。

    林雀转过身来,疑惑：“什么？”

    他肃着一张脸,仿佛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林雀被他带的情绪也有些紧张。

    她舔了舔嘴角,稍微做了下放松：“女更衣室什么故事？”

    鹿鸣上前一步，面色沉重。

    他微微弯腰,侧脸贴住她的，嘴唇凑在她耳边,似是有话要说。

    林雀看他神色严肃，下意识屏气凝神安心听他讲。

    他声音压得很低——

    “换衣服的时候不要看镜子,你会发现镜子里的你和你动作会有细微的出入,比如在你低头换衣服的时候,她却并没有低头,而是在用阴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你……”

    林雀：“……”

    她当有什么话呢！

    原是要吓唬她！

    “哼。”林雀冷笑：“咱们是在科学社会里受着素质教育长大的，读了那么多书，不信怪力乱神这一套啦。”

    他站直身体，由上而下睇着她。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林雀懒得理他，兀自转身离开。

    到了更衣室门口的时候，又听见他慢悠悠说了句：“如果换衣服时感到背后凉飕飕，千万别回头，那是鬼趴在你背后呢……”

    林雀被他气笑了：“幼稚！”

    她毫不犹豫钻进了女更衣室，消失在了鹿鸣视野之内。

    她就近挑了个衣柜，打开柜子后粗粗扫视了一下，还行，挺干净的。

    这才将背包放在座椅上，把等下要还的泳衣拿出来。

    而后弯腰脱鞋子。

    平时看着鹿鸣挺稳重的，怎么那么幼稚，拿鬼怪来吓人。

    她们这一代，鬼片都被禁了，大屏幕上根本看不到，因为接触的少，所以对鬼力乱神的事情都是当笑话听一听，从不往心里去。

    林雀一边嘲笑鹿鸣也有凡夫俗子的一面，一边办弯了身子去把换下来的帆布鞋拿上来。

    弯腰的瞬间，她鬼使神差地往旁边的镜子上扫了眼。

    脑海里蹦出鹿鸣那句镜子有鬼的话，她登时顿住，身上莫名起了丝丝凉意，冰得汗毛直立。

    她快速直起身，侧过头不去看镜子，把鞋子放进了衣柜下面的鞋架上。

    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忘掉镜子的事。

    可奇怪地是，她越想无视镜子，镜子的存在感却越为强烈。

    镜子在侧面，林雀没有去看它。

    却总觉得有道浓稠的视线从镜子里射过来钉在她身上。

    林雀：“……”

    她闭了闭眼睛，自我催眠：“是错觉，不能自己吓自己。”

    好像没什么用。

    她还是感到四周凉飕飕的，跟阴风似的。

    林雀不敢多呆。

    她快速地抓住衣服下摆，“唰”得一下拉倒头上准备脱掉。

    想着快点换完衣服好早点出去。

    她实在是不想一个人呆在更衣室了，太慎人了！

    她上衣是套头的，此时脱到头部，衣服遮住视线，眼前是黑压压一片。

    视线受阻的时候，其他感官会变得异常敏锐。

    原本微弱的风声此时落在她耳朵里变得有些呼啸。

    风从她身上吹过，带着无限凉意，激得她打了个激灵。

    脑海里又蹦出鹿鸣吓唬她的话。

    她禁不住浮想联翩，此时风声都像是在女鬼在她耳边哭泣，随时准备上她身……

    林雀：“……”

    撑不下去了！

    她麻溜把衣服重新套回身上，没了衣服遮挡她能重新视物时拔腿往更衣室外跑。

    衣服都没有彻底拉好，露着小半截腰。

    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快速跑出更衣室，边跑边往下拉衣服。

    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

    直到她看到了更衣室外靠墙站着的鹿鸣。

    她吓得魂都快散了。

    他却悠哉得很，手里捏着打火机，指尖在开关处一按一松，面色平平地瞧着火光明灭。

    就跟没看见她似的，自己在那儿玩得尽兴。

    林雀快气死了。

    她刚才急着出来，多买来得及换上自己的帆布鞋，这会儿脚上踩的是衣柜里提供的拖鞋。

    鞋子偏大不合脚，鞋底也有点硬，走起路来啪啪作响。

    而且她还是联奔带跑的，弄出的动静并不算小。

    鹿鸣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的窘迫！

    一准是在装糊涂。

    林雀越想越气，大声吼他：“鹿鸣！！！”

    声音里饱含愤怒。

    鹿鸣像是才发现她一样，侧目睇她，细长的眼眸微睁成诧异的情绪。

    “嗯？”

    连声音都带了意外。

    装得跟真的一样。

    林雀更气了。

    “嗯你妹啊！”她把怀里的泳衣对着他的脑袋砸过去：“你看你干得好事！”

    鹿鸣并未闪躲。

    在泳衣行至他面前时，猛地一抬手，轻轻松松把它抓在手里握住。

    女孩子的泳衣，小小的团成一团，他一手便可抓过来。

    林雀大步走到他跟前，把袖子推到手臂上方，露出一截饱满圆滑的手臂给他看。

    上面一层都是鸡皮疙瘩。

    她怪他：“都是你吓的。”

    小姑娘气得脸颊鼓鼓的，娇娇嗲嗲，很是灵动。

    鹿鸣低笑。

    林雀捶了他肩膀一下：“我讨厌死你啦！”

    力道不轻，是真打。

    显然是真得吓着了。

    鹿鸣捏了捏她鼻子：“自己不经吓，还跑来怪我？你不是不信鬼怪这一套说法么？”

    林雀：“……”

    她斜眼瞪他。

    越想越害怕，眼里有泪打转，眼睛湿漉漉水汪汪的。

    鹿鸣笑意猛然顿住。

    他身体从墙上脱离开来，正儿八经站好。

    小姑娘眼里都是泪花，正倔强地咬着唇，不让泪流下来。

    眼瞅着玩儿大了，小姑娘要哭，鹿鸣手虚虚抬了抬又手足无措地放下。

    最终只是柔声说：“林林，别哭。”

    林雀看得出他很想哄自己。

    但他好像不是很擅长哄女孩子，双眸中总是运筹在握的坚定感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处下手地慌乱。

    林雀心软。

    到底是自己男朋友，她没舍得看他焦急。

    她没再继续赌气，小声问他：“你干嘛总逗我呀？！”

    这是她很早就想问的问题了。

    好像从他们有互动开始，鹿鸣就一直很喜欢逗她了。

    鹿鸣眉心微蹙地盯着她看了会儿，在她对他的抗拒不满淡去不少之后，他长臂一伸，将她捞进了怀里。

    他不确定林雀在气头上给不给他抱，所以垂下了手臂，给她反抗的机会。

    林雀没躲，主动踮着脚尖站起将脑袋贴在他肩下。

    他这才缓缓收紧双臂抱住她，双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拍打着抚慰。

    他低了头，将脸贴在她头顶上：“你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表达自己的不满。我喜欢看你发泄情绪的样子，很鲜活。”

    林雀想了许久。

    忽然笑了：“怎么还有人喜欢看人发脾气的啊？”

    她头往后仰了仰，好观察他的脸色。

    她问了一个很刁钻的问题：“方棠棠最喜欢刷小性子，那你怎么不喜欢她？”

    鹿鸣神色不变：“作和闹脾气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的。”

    林雀重新把脸埋进他怀里。

    鹿鸣安抚她：“我骗你的，没有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林雀闷声不说话。

    鹿鸣思索两秒：“这样好不好，我把苏栋的计划告诉你，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林雀来了兴致，拉着鹿鸣走到休息椅上坐下。

    “苏栋要对颖颖做什么啊？”她急急追问。

    他语速平缓：“除了宋颖外，他还会把沈晗扬带过来，由沈晗扬假装不小心把宋颖撞下水，再由苏栋去救美，给他提供个刷好感的机会。”

    林雀：“……”

    林雀有点犹豫：“这样不好吧？套路来的感情能是真的吗？”

    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宋颖。

    鹿鸣说：“只是提供一个机会，具体会不会在一起，还是要看他们两个人对彼此的感觉。”

    林雀想着算了，先让他们折腾折腾吧。

    看看情况再说，等回家以后再把情况告诉宋颖也是一样。

    现在她就把实情告诉宋颖，苏栋和沈晗扬唱不下去，少不了得怨鹿鸣泄密。

    鹿鸣把林雀的泳衣递到她手上：“等他们来了，呆会儿主角就是宋颖和苏栋了，咱们在旁边当陪衬，玩儿不太尽兴的。”

    林雀刚和她同座那会儿，他打听过林雀。

    林雀很喜欢游泳。

    鹿鸣微微挑了下眉：“趁他们没来，你真不下去游两圈？”

    尾音上扬，拉得音调很长，有诱哄的意思。

    林雀目光闪了闪，对鹿鸣的提议很是心动。

    她往女更衣室的方向看过去，眼睛里的跃跃欲试瞬间蔫儿了。

    她垂下脑袋，闷声说：“你刚才那样吓我，我哪里还敢进去换衣服啊？”

    鹿鸣站起身：“我陪你呀。”

    “别闹！”林雀头也没抬。

    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性别都不一样，怎么好让他看着她换衣服的？！

    鹿鸣握住她的手，轻轻用力拉了一下：“来。”

    林雀配合他站起来，由他拉着进了女更衣室。

    更衣室内有两行柜子，鹿鸣坐在前排衣柜的休息椅上，他指了下后排更衣室：“你在后排换，我在前排坐着，有衣柜挡着，我是看不见你的。但我能陪你说着话，你也不至于那么怕。”

    林雀皱眉沉思。

    他的确看不见她。

    可是她也看不到他啊！

    万一他趁她不注意，从柜子旁探出脑袋来偷看她怎么办？

    林雀细细环视了下更衣室，然后拖了个椅子放到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

    她拍了拍椅子：“你来这儿坐，背对着我就可以。”

    鹿鸣往椅子的方向扫了一眼，眉尾高高挑起：“你确定？”

    “嗯。”林雀点头。

    她对这个位置很满意。

    她可以看得见鹿鸣，鹿鸣却看不见她。

    但凡他有坏心思，只要他稍微扭扭头，她就能立刻看到后躲避。

    鹿鸣抬了腿，缓慢走到椅子处，他垂眸睇了下椅子。

    他唇角斜向上勾起，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笑意浅淡，歪打正着的得逞意味很浓。

    他是背对着林雀站着的，林雀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她只听到他用苦大仇深的声音说：“林林，这并不是个好位置。”

    很是挑剔的样子。

    林雀打断他：“你不要说话啦！”

    她态度万分坚决：“就坐那里。”

    鹿鸣心思九曲十八弯的，他既然不想坐在那里，肯定是那里不能给他提供偷看的机会。

    他越是不想坐，林雀反而越认定那是个好位置。

    鹿鸣坐下去。

    安静了两秒，再次出声：“你真的不过来体验一下么？”

    林雀凶巴巴地吼他：“闭嘴啊，不然我就等颖颖一起再换。”

    鹿鸣老实下来。

    “ok。”

    语气很是妥协，嘴角微笑的弧度却扩大了几分。

    林雀美滋滋走到第二排衣柜间，一面盯着鹿鸣防止他偷看，一面轻手轻脚换衣服。

    女更衣室有许多面镜子，林雀想不去看镜子都难。

    一不小心余光就瞄到了镜子——和镜子里的自己。

    林雀咳了一声，对着鹿鸣说：“你说说话呀，这么安静我有点害怕。”

    他倒挺配合：“听说你从小就想当老师？大学你准备念师范么？”

    林雀沉默良久。

    鹿鸣也不催促。

    很久之后，林雀才说：“以前是挺想当老师的，老师多重要啊，能直接影响一代人的三观。上学的时候总听老师有意无意的歧视女性，认为女生小时候学习再好到了高中也不如男生，心里挺不甘心的，可是又没有办法向老师顶嘴，眼瞅着许多同学被老师带跑偏，间接接受了女生不如男生的想法，我心里就可难受了。”

    林雀心思藏得深，鲜少和人说心里话。

    这会儿难得开了口，她有些刹不住车。

    一股儿地倒苦水：“他们长大后，会把这样的思想传达给自己的孩子，这么一代一代的说下去，得祸害多少女性啊。女生怎么就不如男生了？女生青春期是容易春心萌动没错，男生难道就能一心学习了吗？游戏、性、烟酒、斗殴等等他们受到的诱惑笔女生多多了！不管男生女生长大了心思都多，凭什么只说女生事儿多呀？”

    她察觉到自己情绪有点激动，没再继续往下说。

    做了个总结就算了：“所以我励志当一名人民教师，想向我的学生传达男女要互相尊重、不应踩低捧高的平权思想。我一直往圆滑的方向处事，就是想锻炼自己应对各式学生的能力，想跟以后的学生都处得好好的。”

    鹿鸣似是听出她不太想细说曾经的老师梦这件事。

    他没有和她围绕着老师的话题大谈特谈。

    林雀说的是从前想当，而不是现在——

    所以他说：“现在不想当老师了？”

    林雀毫不犹豫地回应：“嗯。”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老师并不能解决所有的校园暴力。”

    尽管她语气轻松，没有被校园暴力的阴影纠缠的意思，鹿鸣的目光还是沉了沉。

    有许多事情不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能抹平的。

    除非足够自信强大的人，否则很难会摆脱曾经被他人践踏自尊的噩梦。

    林雀深呼一口气：“面对被欺凌的学生，老师很多时候是不能为他们讨回公道的，反而会为了所谓的学校声誉而劝学生息事宁人——我不想成为这样的老师。”

    鹿鸣问她：“现在呢，你想念什么专业？”

    林雀回得很快：“已经想好了，我要学法律。”

    他这次没有问原因。

    “确定么？”

    “嗯！”

    非常笃定的回答。

    “法律才是最能维护尊严与正义的武器，没有之一。”林雀的确从方棠棠的欺压里走了出来，但此时对她的影响却很是深远，她知道可能一生都会关注这类事件：“如果我遇到被校园霸凌欺负的孩子，我希望能帮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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