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熟褐-《斑斓:毕业了,当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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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湘城的秋天跟往常没有太大分别,黄叶满地,风沙迷眼;每天都有新的楼盘竣工,每天都有旧的民房被捣毁,打桩机的声音夜以继日,不知疲倦,写着巨型“拆”字的破旧建筑在苟延残喘;医院里人满为患,太平间里每天都会有新的尸体,数小时前他们还是一个个带着温度的生命,数小时后将会变成一堆骨灰;产房里不时传来啼声,声音或明亮或嘶哑,但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幼小的生命降生在什么样的家庭,这或许决定了他们的未来:医生、农民、教师、艺术家、警察、黑道人物、性工作者……富二代、官二代、星二代或者农民工二代等这些身份,在脐带剪断的那一刻便已注定。有人贫穷、有人富有,有人奋斗一生也抵不过别人一顿饭、一瓶酒、一款送给女友的包。

    当兵后的欧阳俊说:生命不过是一发意外上靶的子弹。这话听着玄乎,想起来倒也实在。

    欧阳俊遇上了点麻烦,准确地说是他的家里遇上了麻烦。欧阳俊的老子因为在某个大工程中存在经济问题被“双规”,祸不单行,其母也因涉嫌违规放贷被停职查办。事实上,他们涉及的是同一个案子。老公负责工程,老婆提供经济支持,听起来有点像开人肉包子店的张青和孙二娘。虽然平时大家都是“愤青”,特别是安哥,一听到贪官便怒发冲冠,恨不得拿个炸药包要跟谁拼了,但这事毕竟是落在欧阳俊头上,搞得我们都很是同情。

    所幸结果没想象的那么严重,欧阳俊老爸调离原岗,退居二线,升迁基本无望;他老妈提前办了内退,每月领取一笔可观的退休金。

    倒是欧阳俊的毕业去向,一下成了未知。

    “安哥,我可能要跟你干了。”喝酒的时候欧阳俊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因为上一个项目赚了点钱,加之工作后跟宿舍几个人联系更少,便叫上他们几个聚一聚。

    “您这是几个意思啊?”我大着舌头问道,“他马上就要去当兵了。”

    “对,当兵。我也去当兵。”欧阳俊像个武功盖世的武林侠客,他只消一开口便封住了我们所有人的穴道,让我们动弹不得,也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欧阳俊似乎很是满意这效果,他夹起一颗花生扔进嘴里,再慢条斯理地抿一口酒,“我爸的意思是,我去部队待上两年,混个‘退伍军人安置卡’回来,就可以直接当公务员了,连考都不用考——到时候,我爸这边的风头也算是过去了。”

    “你自己怎么想的呢?”我问道。

    “挺好的!比直接上班要来劲,”欧阳俊看看我,再看看大家,“其实我也有过当兵的梦想,只是过去没机会而已。”

    “你知道当兵意味着什么?”

    “吃苦受难。”

    “还有呢?”

    “被人约束,没有自由。”

    “还有呢?”

    “意味着要禁欲,听说那里面一个女的都没有,欧阳俊你扛得住吗?”易子梦确实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不过他说得确实在理——尤其是对于欧阳俊来说。把一个天天荤腥的人改变成素食主义者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安哥狠狠地剜了易子梦一眼,义正词严道:“意味着奉献,意味着牺牲,牺牲自己的青春,甚至生命……”

    欧阳俊笑着拼命摇头、摆手,冲着我说:“你告诉我,当兵意味着什么?”

    “改变自己。你要尝试的是一种全新的生活,跟你的现在没有半毛钱关系。人进了部队就得像打碎自己重新捏过一般,那会是脱胎换骨的变化。”

    欧阳俊笑笑说,没那么邪乎吧。

    我说你等着吧。

    10月,“尚荣国际”又接到一个某知名化妆品牌的单子,荣涛交给我,几个通宵之后,初稿获得通过,荣涛狠赚了一笔,我也顺便接了点汤喝。

    10月,颜亦冰的第一场演唱会在省体育馆举办,演唱会的主题便是《飞翔》,据说万人空巷、一票难求,效果非常之好。

    10月,易子梦惹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他搞大了“朋克”的肚子。据我们估计,很有可能是这小子抠门儿舍不得买套子,一不小心就让人中弹了。几番忐忑几番彷徨几番纠结他还是找我借了两千块钱,带着“朋克”去了电视里一直宣传“三分钟、无痛”的那家医院。

    10月,安哥和吴曲如胶似漆,堪称模范恋人。吴曲说,一想起他再过几个月就要享受“非人”待遇后,她就心疼得要命,所以她要抓紧时间对安哥好点,让他尽情享受生活的美好。这些话非但安哥听了受宠若惊,就连我们都感动不已。

    ……

    10月的一个周末,刘菁拉我陪她逛街买衣服。说是买衣服,其实并非她自己要买,是要为我买——还要买正装。

    “我买什么正装?傻不傻啊!”我对西服领带皮鞋那一类玩意儿向来极不感冒。

    “怎么就傻了?街上这么多人穿,他们都是傻子吗?”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坚决抵制资本主义腐朽文化的入侵!”我学着安哥的样子义正词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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