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雅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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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奚奴武陵如牵盲人一般引导着少爷向后门走去,心情舒畅,不用念书就是解脱啊,这一个多月来,他和张彩两个人已经轮流把四书五经全念了一个遍,倒不是他和张彩刻苦好学,而是因为少爷要听他们念书,少爷眼睛有病,绍兴名医鲁云谷说了,少爷这眼疾得养,要待在不见光的暗室里,至少待满一百天,眼力才能慢慢恢复,所以少爷无聊啊,就抓着他和张彩两个整天念书给他听——
“小武,东篱下的那些茉莉都开花了吧。”扶着他肩膀慢慢走路的少爷突然开口道。
武陵转头一看,果然,后院靠东头那一溜篱笆墙边的茉莉都开花了,花瓣雪白,绿叶衬托,还有几朵是紫茉莉,非常醒目。
“少爷,你怎么就知道茉莉开花了,好象昨天都还没开?”
“听,蜜蜂嗡嗡叫,嗅,茉莉花很香。”
小奚奴武陵歪着脑袋看了少爷一眼,少爷的青布眼罩并没有摘下,武陵心道:“少爷耳朵现在灵得很,一点点细微声响少爷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这似乎不大妙,都说瞎子耳朵格外灵——少爷眼疾能好吗?”
武陵有点担心,若少爷眼睛好不了,那可就难侍候了,不说别的,单这每天要听书就够他和张彩两个受的,真是怪哉,少爷以前眼睛好好的不爱看书,现在眼睛有病却想起读书来了,这不是折腾人吗,若眼睛好不了,那读再多的书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参加科考!
武陵还觉得少爷自眼睛有病后脾气也变了很多,起先是大哭大闹非常狂躁,这也难怪,好好的眼睛突然看不到东西谁不急啊,后来少爷就沉默寡言了,再后来就让他和张彩两个轮流念书给他听,而且说话口气也和以前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呢,就好象少爷突然长大成人了,让小奚奴武陵生出陌生和敬畏的感觉。
……
投醪河西通府河,南连庙河,在流经绍兴府学宫后折了一个大湾,嘉靖二十一年张氏族人出资将河道拉直,这个大湾就成了张氏宅前的内河,张氏族人聚居在河湾两岸,有一座三拱石桥连接,河东的称东张,西岸的称西张,西张富贵,东张贫弱,除了冬至祭祖和一些宗族议事之外,东张和西张来往不多,毕竟血缘关系已在三代之外,亲情逐渐淡薄,而且因为贫富和地位悬殊,东张难免卑怯,西张难免骄气,相处很难融洽,所以也就不怎么来往。
现在是夏季枯水期,投醪河这个河湾只有浅浅两丈多宽,三拱石桥左右二拱下面都没有水,就成了盛夏纳凉的好去处。
张原坐在拱桥下的一块大青石上,听着流水的声音,嗅着水气和野花的味道,感受着习习凉风,眼睛上蒙着的青布罩散发着清凉药味,这个眼罩是绍兴名医鲁云谷为他特制的,眼罩里夹有清火明目的药物。
“少爷,我去拿钓杆来,一边乘凉一边钓鱼。”
张原听着小奚奴武陵的脚步声跑去又跑来,觉得心里非常静,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静,自从两个月前莫名其妙成了绍兴府山阴县张氏子弟,而且眼睛还有病,张原的惊恐、焦躁、痛苦、茫然可想而知——
一觉醒来回到了四百年前,谁能淡定?
身体也不是他原来的身体,变成了少年人,名字倒是一样,姓张名原,现在的他还有表字,张原,字介子,生于万历二十六年,今年虚岁十五,两个张原的灵魂融合,就是现在的他,当然,后世的灵魂是主宰。
两个多月过去了,在幽暗中张原想了很多,繁嚣落定,狂躁归静,回首前尘虽觉无奈,可既然到了这里,那就好好活着。
前世的张原喜欢读书,读过复旦教授樊树志的《晚明史》,对万历、天启、崇祯三朝的历史有点了解,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也读过,知道万历十五年就是公元一五八七年,现在的他出生于万历二十六年,今年虚岁十五,也就是说现在是公元一六一二年,离明朝灭亡还有三十二年……
“晚明、江南、绍兴张氏,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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