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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无声地冲她微摇摇头。

    “好—”任桦眯起眼，审视的目光在贺磊坚定的面容上停留几秒后，蓦地笑道，“贺总既然如此有诚意，有魄力，那我任某人也不能输了场面！竞标会你们可以来，假如方案真能脱颖而出，那咱们什么都好说！但要是失败了，我希望你能记住刚才的话。”

    贺磊含笑着伸出手：“任总放心，我始终坚信从商应该以诚为本。我说过的话，就算丢了我在磊欧科技的全部股权，也会兑现。”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随着任桦也给面子地与他一握，扬眉留下句话后离开，三人此行目的算是达到了。

    只是走出风尚办公大楼的高至裳却比来时心里更没底了，才下台阶，就忍不住停步问道：“贺总，你是对新方案有想法了吗？把握有多大？”

    “没有。我什么都没想到。”贺磊答得不假思索。

    “啊？”

    贺磊好笑地反问她：“如果什么方案都让我这个老板来想，那我辛辛苦苦骗你这种厉害的小姑娘留在企划部打工还有什么用？”

    “所以……”高至裳艰难地指向自己，“你的意思是，由我来想？”

    “我相信你能做到。”

    感觉被老板沉甸甸的信任压弯了脊梁，她腰一塌，在心中苦笑的同时，扭头看向身边的高颜直。后者是直接摆明了苦笑，并说了句公道话。

    “学长，下注前好歹也和我们通个气再决定啊，考虑一下身为‘赌注’的感受？”

    贺磊抬手拍拍学弟的肩膀，语重心长状：“做生意，就是不断和对手赌，和自己赌。感受不重要，重要的是全力以赴。”

    “所以还不是你下注，然后让我们全力以赴，累成狗。”高颜直嘴角一抽，真相了。

    “必须提醒你们一下，从现在到竞标会开始，只剩下—”被戳穿的贺磊毫无尴尬，低头看了眼腕表，“六天零十六个小时。”

    高颜直抗议：“时间再紧也不能不吃饭啊！学长不请一顿，给我们两个压压惊？”

    “你们两个小情侣爱去哪儿压惊就去哪儿，非要带我这个电灯泡？特批你们未来一周都不用打卡上班！先走了，你们随意啊。”十分慷慨地给予两人特权后，贺磊就潇洒地驾车扬长而去了。

    默默回味老板临走前那老狐狸般的一笑，高至裳表示内心毫无波动，除了有点想哭……

    4

    六天的时间说短不短，但要说长—完、全、不、够、用！

    竞标会前日的午后，高至裳抱膝坐在家居商场内随处可见的歇脚长凳上，两眼发直，无精打采。

    这已经是a市最后一家大型家居商场了。从第一日的信心满满不知愁，到现在一筹莫展纯发呆，尽管在接下这个任务时就知道不轻松，可那种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却始终扑空带来的无力感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是要喝咖啡提振士气，还是来点肥宅快乐水开心一下？”眼前晃过两杯饮料，她抬眼，高颜直英朗的眉目间写满暖色笑意，像是阳光打下来，直直照进心房。

    高至裳不得不承认，爱情是个奇妙的存在，从前懵懂无知，瞧他也不过有一副好皮囊罢了，现如今他却成了漫漫长夜中的天上月，纷扰尘世间的心底事，亦成了平淡岁月里的熠熠生辉。

    如果不是他始终陪在身边，她这个学霸的心态恐怕已经崩掉不下十次了。

    “谢谢。”她强打精神，一扯嘴角，选择了咖啡来提神。

    看她才呷了一口，便又心事重重地陷入沉思，高颜直索性挨着她坐下，将那被过度使用的小脑袋一揽，笑道：“肩膀借你。”

    “我又不哭。”高至裳顺势靠到他肩头。

    高颜直从她手里接过咖啡：“哭多累啊？我是让你闭上眼放松一会儿。”

    “嗯……”于是她想都没想就照做了，隔绝开商场里过分刺目的白光，果然整个人都松了下来，心口堵着的浊气也被缓缓呼出。

    “累了就睡吧，我守着你。”轻拍拍她的脊背，他温声道。

    “你说……”高至裳没睁眼，只是摇摇头，低声喃喃着问他，“要是今晚之前，我还什么都想不出，该怎么办？”

    高颜直一沉吟，随即拿腔拿调地念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请大侠重新来过—”

    这话听着耳熟，高至裳一愣，才记起这是《仙剑奇侠传》游戏里的词儿，不由得移开脑袋，瞪他：“这又不是打游戏！重新来过很贵的好不好？”

    “再贵也是学长出钱，怕什么？”高颜直挑眉笑道，“再说了，交卷的时间还没到，学霸这就没信心了？”

    “平时我只要担心能不能考满分，现在要担心的是会不会交白卷唉。我都快焦虑了。”高至裳重重一叹，唯有在他面前，她才能这样自然而然地表达情绪。说完，她又故作轻松地摆摆手，“不过你这种六十分万岁的学渣是体会不到这种心情的。”

    高颜直立刻表示不服，把她的头重新按回来，教育道：“你这是偏见—要做到门门功课六十分，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也是技术活儿，好吧？”

    “所以你为什么要不干脆考高一点？”高至裳不安分地转动脑袋，却只能瞅到他刀雕出似的下颌线。

    “我就是喜欢看那些教授看我不爽，却又总差一点点不能让我重修的样子。”高颜直扬扬得意地哼哼，不用看也能脑补出的欠揍模样。

    “好充分的理由。”

    “那是—”

    不禁扑哧一笑，高至裳感觉心情好多了，便打起精神，站起来：“走，我们继续找灵感去！”

    为了能更全面、更深入地了解风尚家居与整个行业的现状，两人都一致认为不能局限于文字资料，实地考察也很重要，所以他们才会选择一家家卖场走过去，包括风尚家居旗下的两家。

    于是坚信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逛吃逛吃，被灵感击中的概率才更大的高颜直，边起身，边又变戏法似的从背后变出一桶爆米花：“相信我。吃完这桶爆米花，你的任督二脉就打通了！”

    “那我可得快点儿吃完。”高至裳闻言，捧过纸桶，歪头一笑。

    “我帮你一起—”他随手取了颗丢进嘴里，“我们去那间展厅看看吧。”

    这是一家风尚旗下的情景体验式家居mall，特点就在于它结合了众多商品的优势，模拟出真实的家居环境，更直观地将家具的搭配、运用和摆设展现在消费者眼前。每个区域都有相应的主题，比如简约风、欧洲风、田园风、时尚风、经典风等等。

    就像现在两人携手踏入的这间展厅，灯光柔和，田园风的仿古地砖充满诗意，家具线条简约流畅，客厅中的碎花布艺沙发舒适温馨，无论是桌上的一束鲜花，还是墙上的一幅画，都散发着清新的田园气息，让每个喜欢田园风的顾客都想将整个展厅照搬回家。不过最让高至裳喜欢的，还是飘窗口那一张高脚小木桌，造型活泼可爱，纹饰也带着田园元素，影子在暖光下被拉出岁月静好的模样。

    “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家就买一张。”看她的视线几乎是绕着那张小桌在转，高颜直凑到她身边，低笑。

    “什么我们家？又乱说话……”

    脸微烫，高至裳嗔他一句，将手中爆米花塞回他怀里，转身向外走。

    “给您带来的不便我们也很抱歉。但当初这套家具是您现场看过后确认订下的，也针对您家的房间布局做了调整……所以全套无条件退换恐怕有难度……”

    “您先别急。您希望家居环境尽善尽美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这也是我们风尚家居为消费者服务的宗旨。这样吧，我和经理反馈一下，再给您答复好吗？我们也是提供专业咨询服务的，一定帮您解决—”

    “怎么了？”高颜直见她忽然停下，不由得问道。

    高至裳没答他，反而快步走向柜台，略显急切地询问刚刚挂断电话的销售员：“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能知道刚才和您通话的顾客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是这样的。风尚家居正为互联网家装的战略进行对外招标，我们也是参加竞标的公司之一，正在寻找app的创意灵感，所以想多了解一点线下销售的情况。”高颜直见那销售员面露不解，忙跟上来，递了名片解释道。

    销售员一听，恍然应道：“啊，这事我知道。这两天陆陆续续也有几个公司的人来转过，不过还真没有人向我问这事。”

    “不方便说吗，我们绝对保密的。”高至裳急忙补充。

    “不是，”销售员摆手一笑，答道，“这事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顾客觉得在展厅中看到的家具搬回自己家里后效果就变了，没有在这儿看到的合心意，所以打电话来咨询退换。”

    “那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吗？还是个例？”

    “还真不少。像我们风尚的家具质量过硬，大部分退换货情况都是因为这个。说实话，每个人的户型都不同，哪怕按照展厅所设计的主题风格全套都买回去，也不可能照着摆放，观感当然会不一样。更别说只买其中一两样心仪的，拿回去摆在原有的家具、家饰中，也就少数恰好搭得上，大部分肯定会有格格不入的感觉。”这名女销售三十出头的模样，不缺经验，说起来在情在理，“不过很多客户也没那么讲究，尤其是大件家具都买回去了，再折腾退换也很麻烦，就都凑合着用了。”

    闻言，高至裳手抵下颚，若有所思地低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蹙着眉，也忘了回应。还是高颜直连声道谢，拉着人出了展厅，在卖场的走廊边继续充当“思考者”雕像。

    他没有出声打扰她，只是默默守在她身侧，直到她激动地喊了他一声：“高颜直！”

    “嗯？”他眼中盈着笑意，回视她。

    “我想到了！我知道应该设计一款什么样的app了！”高至裳眼中闪着流光，像是流星雨划过夜幕，刹那如昼，“我要赶紧回去把竞标方案做出来—”

    转天，风尚家居竞标会如期举行。由于每个公司只能派两位代表，高颜直留在了外头，高至裳则跟着贺磊一起进了会议室落座。通过资格初选前来的共有十家公司，而磊欧科技当然是毫无意外地被排在最后一个。

    尽管这个安排并不怎么善意，却给了高至裳知己知彼的机会。她发现各家的竞标方案多半参考了此前曝光的《爱家》项目资料，思路并未完全跳出来，甚至其中两三家的创意几乎趋同。这如同一颗定心丸，让最后一个上场的高至裳，自信从容地站在了投影屏幕边。

    “各位上午好，我是磊欧科技的代表高至裳，下面就由我来为大家介绍磊欧科技为风尚家居精心打造的全新概念app—《未来家相机》。”她环视一周，最后将视线落在正对面的任桦身上，“这一周，我走遍了a市的所有大型家居商场，它们几乎都在力求为客户提供更加直观的购物体验，确保客户能挑选到符合心意的商品。然而，问题依旧存在，许多顾客都在购物后明显感到买回去的家具、家饰在自己的家中‘变了样儿’。”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手中翻页笔一按，屏幕上显示出一组数据，红色激光点在其中一个百分比数字上打了个圈：“从此前风尚家居提供的数据来看，拎出这部分分析，有很大一部分退换货问题都是上述情况造成的。

    “而《未来家相机》将利用ar成像技术，解决这个问题—用户在app里扫描户型与房间布局建模，将虚拟家居摆放在任意所需的位置，包括进行调整型号、更改摆放角度等的操作，真正做到‘所见即所得’。同时也可以将相机功能与线上商店挂钩，成像确定后一键便捷下单，促进线上交易的活跃度，从而进一步增加风尚家居的市场占有率。”风尚参会的几位高管都一改此前的不耐烦神色，表现出认真倾听的状态，高至裳更是信心大增，“下面是《未来家相机》的具体设计方案展示……”

    每一页演示文稿的排版都简约大方，重点突出，一目了然，配合她话音朗朗的讲解，使得整个汇报渐入佳境，高管们更是边听边频频颔首。

    “《未来家相机》，拍出引领风尚的未来之家！”

    文稿的最后，以一行概念宣传语收尾。

    “时间仓促，还有许多设想较为粗糙，需要后期完善。但只要给我们一个机会，我相信《未来家相机》一定能成为家居app中的一匹黑马！”收到贺磊肯定的眼神，高至裳含笑向众人一躬身后走下台。

    “好的，现在十家公司都已经完成竞标方案展示。下面请各位代表移步休息室稍候，我们会在半小时内商讨出本次中标的是哪一款设计方案……”

    半小时后，高至裳是一个人走出写字楼的，看起来垂头丧气。

    见这情形不对头，等在车边的高颜直忙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往她身后望去：“怎么了？学长呢？没和你一起出来？”

    “因为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啦，不就是赔钱吗？我这个惨遭损失的股东都没当一回事，你就更别难过了。”高颜直于是立刻挂上笑，安慰之余，又提出新的解决办法，“再说了，全国又不是只有他们风尚家居一家大型家居公司，多得是想和他们打擂的！这么好的创意，再卖给别家，还怕赚不回钱来？”

    “……”高至裳听完，把头埋得更低了，肩膀还开始颤动。

    “这真不是你的错，你别—”高颜直见状，眉头一拧，脸上是少有的容色切切。

    “我们成功啦—”谁知话还没说完，少女就忽地扬起脸，眼底写满欢喜的笑意，解释道，“学长还在里头和任总详谈后续的合作，让我先出来把好消息告诉你！”

    高颜直一怔，随即意识到她刚才肩头抖得那么厉害，分明是在忍笑！

    “好啊，高至裳同学，平时老老实实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啊！”

    “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在这儿等着似的，她背过手纠正他。

    “错。”

    “错？”这么简单的八个字她不可能背错好吗？

    唇上刹那温热，坠入他眼中星海前，她听到他低哑的笑音：

    “是近你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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