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廷推(五)-《万历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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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申时行一语道破,饶是罗万化在缅甸练就一副狠心肠,一张厚脸皮,也险些破防。

    此时的申时行脸上虽无怒色,但其锋利的辞锋是罗万化从未领教过的。今日他才知,这些年自己有多么的孟浪。

    是啊,在缅甸过惯了主宰一方的日子,到了中枢以后,眼睛只看着皇帝,从未左顾右盼,今日就被自己的同僚结结实实的上了一课!

    罗万化此前也未想过非翰林不得入阁的政治传统是如何留下的,现在他有些明白了。

    申时行见罗万化不再说话,脸上的激动之色也渐渐平淡下去了。他在罗万化的房中踱步,缓缓说道:“圣上《三论》,我是读了又读,奉为圭臬的。而‘实践’、‘矛盾’与‘联系’者,其要旨脱不开‘实事求是’四个字。”

    “这些年来,吾可曾事事搬祖制?朝政兴革,只要利大于弊,我哪次不赞成?难道只要变法都是对的?条鞭有害民之处、税改更有害商之处,这是朝廷大政的弊病,难道不该修正?而地方上,方面大员以变法试点之名,大行害民之法的又有多少?”

    “大诏定山东莱州府设立海关,地方就将海港修个没完没了——大肆摊派商民‘修港钱’,满城凋敝,民不聊生。吾代拟旨切责之难道错了?不过挂着‘变法’的旗,满朝就万马齐喑,皇上不知听了谁的谗言,也以为我申时行多事。”说到此处,申时行的声音突然有些更咽了。

    “青岛海关,到万历十四年,每年关税不到五千两——这样的海关,有何继续扩港的必要?我坚持‘实事求是’,错了吗?”

    罗万化看着脸色复又潮红的申时行,将自己目光垂了下去。他静静的听着申时行说了一件又一件他反对的事,并惊讶的发现——他的每次反对都是对的,至少是有其道理在的。

    申时行说了一会儿,渐渐没了谈兴。而天光也渐渐暗下去了。有中书进来,点着了鲸油灯,将屋子里照的如同白昼。

    申时行踱步累了,坐在罗万化对面官帽椅上,喝了一口冷茶。随即苦笑道:“吾恩师为了变法,置身家性命为度外。吾不敢不学先师,既然根本已立,所言所行不过自然而发,奈何恶了君心。今日你与梁梦龙两人争夺总理大臣之位,我看着眼热——这里,痛得很。”说完,他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突然落下泪来。

    罗万化眼睛有些发红,抬头看了眼申时行,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只是站起身,面带惭色一躬到地。

    申时行见他如此,抹了把脸,长叹一声起身道:“对不住,失态了。叨扰了许久,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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