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根据普林尼所说[955],他们开辟的通往印度的航线,从前往后共有三条:最初一条也是亚历山大的舰队所走的那一条,从锡亚格尔角[956]开始,经印度河河口直到帕塔伦岛。后来的一条航线更短一些,也更为安全[957]。因为需要更少的时间通过,所以普林尼才说它更短。即从锡亚格尔角到锡哲。这个锡哲只可能是斯特拉波所说的[958]、巴克特利亚的希腊诸王所发现的那个锡哲王国。这条航线显然比印度河还要偏僻,因此,为了快速抵达终点,就必须避免总是沿着海岸曲折前进,还要利用好风势。第三条航线始自红海出口处的港口甘斯或奥赛利斯,在西风的帮助下到达慕济利斯,再前往其他港口。慕济利斯是印度航线上的第一个商埠。这条航线商人们也会用到。 可见他们抛弃了起于红海沿着阿拉伯半岛向东北直达锡亚格尔的路线,而是先向西行,然后借着季风的力量到达东边。人们就是在这片海域的航行中发现季风变化的。对古人而言,风在功能上如同一个罗盘,没有季风和信风[959],他们就不敢离岸远航。 至于印度航行的时机,航海家的日志完全证实了普林尼说法的正确性:仲夏出发,十二月底或一月初返回[960]。非洲的半岛与恒河的半岛之间的印度洋一带有两个季风,第一个季风从八九月份开始,风向由西向东;第二个季风从一月份开始,由东向西。由此看来,托勒密的舰队出发并开始返航的时间,也就是我们今天离开非洲和返航的时间。 从帕塔到达苏塞,亚历山大的舰队耗时七个月之久。该舰队出发的时间是七月份,如果换成今天,从印度返回的任何一条船,都不敢在这个月份出海,因为在六月、七月、八月里,两个季风交替变换,不知道风向什么时候就变了,虽有固定的北风,却被常见的风搅乱,结果,沿海地区经常出现恐怖的风暴。这就解释了亚历山大的舰队为什么耗时那么久,因为他们是在七月起航于帕塔勒的,途中经历了许多风暴,前进过程中还有季风的阻挠。 普林尼指出,人们想到,从亚历山大里亚到红海的这段航程若要顺利完成,季风风向改变的当口是可以利用的,于是选择在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动身前往印度。 从印度到红海,大流士耗时两年半[961];从印度河出发到达苏塞[962],亚历山大的舰队经历了十个月,其中三个月航行在印度河上,七个月在印度洋上;后来,只需四十天就可以从马拉贝尔海岸出发到达红海[963]。我们应该注意到,航海业就这样是这样一步步完善起来的。 斯特拉波解释了为什么许多人不怎么了解希巴尼斯河与恒河之间的那片土地,他说那是因为从埃及航至印度的人很少最后走到恒河。我们所看到的舰队的表现证实了这个解释,他们避开那片大陆,就是说,经过科摩罗角和科罗曼德尔海岸、绕过半岛继续前进、最后来到恒河这种航行,他们已经放弃了;在季风东吹时趁机出发,从红海海口来到马拉贝尔沿海的商埠,并长期停在那里。埃及诸王和罗马诸王,都制订了同年里回航的计划[964]。 这就是希腊人和罗马人在印度贸易的规模远不如我们今天的原因。他们那时并不了解如今已为我们熟知的广大地区。况且,我们今天的贸易,是向所有印度国家开放的,甚至可以说,我们的经商和航海也是为了他们。 然而,希腊人和罗马人在这项贸易上相对我们的优势是,他们有更多便利条件去经营。假设我们今天的生意范围只局限在古扎拉特和马拉贝尔沿岸,并等着岛民把商品送到我们手中,而无意探寻南方的小岛,就应该走埃及内陆路线,而不必绕过好望角远航。斯特拉波指出,古人与塔普罗巴奈[965]各民族通商的[966]方式,就是取道埃及。 第十节环非洲航行 我们发现,人们在没有发明罗盘的年代也进行了四次环绕非洲航行的尝试。欧多克索斯为了避免托勒密·拉蒂鲁斯[967]的怒火降临到自己头上,若干腓尼基人受尼科二世之命[968],都曾从红海开始绕非洲航行,并取得成功。沙塔斯普受薛西斯之命,汉诺受迦太基人之委派,从直布罗陀海峡出发,也环绕非洲航行,却失败了。 必须找到并绕过好望角,这是环绕非洲航行的关键所在。航行至好望角,可从红海出发,亦可从地中海出发,前者相比后者距离缩短了一半。从红海沿海岸线到达好望角的航线,比从好望角北上到达直布罗陀海峡的航线更安全[969]。直布罗陀海峡到好望角的航行,直至罗盘发明以后才成为可能,因为罗盘使航行者可以在辽阔的大洋上航行,而不必紧靠着海岸。[970]由此可见,在当时,可以从红海进入地中海,却不可能从地中海进入红海[971]。 既然这个大圈子如此难行,人们就避开它。结果,东非的贸易通过红海经营,非洲西岸的贸易由直布罗陀海峡去经营。这样的航路更人性化。 今天的一部分非洲海岸,从海湾深处的赫卢姆城到迪拉,即巴拜尔曼德海峡,是埃及的希腊诸王首先在红海发现的。另一段海岸,即从马布曼德布海峡到红海口的亚罗马蒂亚角[972],对航海家们而言完全是陌生的。关于这段海岸,阿特米多尔清楚地说道[973],当时的人们知道每个港口,却由于他们是在陆地上发现它们而没有人实际在海上航行过,因而不知道各地方之间的距离。 绕过亚罗马蒂亚角,就来到了大洋上,可人们压根儿不了解这片大洋,这是埃拉图斯特涅斯和阿特米多尔的记述清楚指示给我们的[974]。 斯特拉波生活的时代,也就是奥古斯都时代。此时的人们对非洲海岸的认识,只达到了以上限度。然而,斯特拉波由于不了解所以没有记述在书中的拉普特姆角和普莱苏姆角,却在奥古斯都之后被罗马人发现了,而且一目了然,正是罗马人命名的这些地方。 哈德良和安托尼努斯·皮努斯在位期间,也是地理学家托勒密生活的年代。无论《埃里特瑞安海航行实录》的作者是谁,可以肯定的是,他生活在比这一时期更靠后的年代。然而,关于已知的非洲的尽头,按照托勒密的记述大约在南纬14度的普莱苏姆角,而《埃里特瑞安海航行实录》则认为大约在南纬19度的拉普特姆角。事情似乎是这样的,托勒密所理解的尽头,是人们已经到达过的地方[975];而《埃里特瑞安海航行实录》的作者所理解的尽头,是人们还没有到达过的地方。 我坚信以上观点是正确的,因为我了解到,只有食人部落环绕普莱苏姆而居。[976]关于亚罗马蒂亚港和拉普特姆角之间的诸多地方,托勒密都有提及,却完全没有提及从拉普特姆到普莱苏姆这一带[977]。在当时,人们已经从印度的航行中获得丰厚回报,因而完全没有兴趣再去尝试环绕非洲航行。罗马人在这一带的航行,看起来不是很多,他们是在陆地上行进时发现了那些港口,如果有一些是航行中发现的,也是船只迷失于风暴中的无心之举。我们今天已经非常了解非洲沿岸了,却还不怎么了解非洲内陆[978],而古人当时的情况正与我们相反。 腓尼基人和欧多克索斯曾成功地环绕非洲航行,这我已经在前面说过,但地理学家托勒密时代的人们肯定会认为这两次航行是滑稽可笑的。据托勒密指出[979],当时的印度其实只是一个湖泊,因为在亚洲和非洲之间,从“大海湾”到普莱苏姆角,中间还有一大片未知的陆地。至于他说的“大海湾”,我觉得就是暹罗湾。古人对印度的认识,是从印度北部开始然后向东,这才有了那片未知陆地位于南方的印象。 第十一节迦太基和马赛 迦太基人所拥有的那部万民法奇特得近乎怪异,它规定:任何外来人只要到了撒丁岛,或者到直布罗陀海峡经商,就一律处以溺死[980]。还有,其政治法居然规定撒丁岛居民不得耕种土地,如有违反,一律处死。这种怪异绝对堪比上一规定的怪异。该万民法为增强自身势力,不惜利用财富的手段;为收敛财富,它也敢于仰仗于自身的威严。濒临地中海的非洲沿岸乃至大洋沿岸,都在它的权势和操控之下。接到迦太基元老院的指令,汉诺在直布罗陀到塞奈这一海岸线上安置了三万迦太基人。他说,大体而言,从直布罗陀到迦太基的路程有多长,从塞奈到直布罗陀的路程就有多长。我们通过塞奈绝佳的地理位置知道了汉诺是怎样安置这三万迦太基人的,那就是只在北纬25度——加那利群岛以南2—3度一段——为他们建立定居点。 在塞奈期间,为了在南方发现更多东西,汉诺进行了一次航行。但是,由于没有准备足够的给养,他在沿岸航行了二十六天之后就无奈返航,结果几乎丝毫没有增进对非洲大陆的了解。他的这次航行,在迦太基人那里也似乎根本没有派上用场。据希拉克斯[981]说,塞奈以南的海域不利于航行,因为水位变浅,且污泥和海草较多[982]——这是实情[983]。希拉克斯则说,其实汉诺的船队克服了后来的迦太基商人可能遇到的障碍,该船队的六十艘船只配有五十支桨。相对地看,总是存在困难。我们还应该知道,一场探险如果是为了检验魄力和勇气,它所产生的效果就不同于一般的出行。 有关古代航海情况的优秀著作,汉诺的记述就是一例。他的记载剔除了一切虚夸成分,因为那都是他的亲身经历和作为。凡是伟大的将领,总会简洁平实地记录自己的成果,对他们而言,记述本身并不值得骄傲,开创或带来了什么才是光荣。 汉诺平时就不会有意说惊人的话,在记述航行话题时贯彻了这一作风。我们今天所看到的非洲的气候、地质、民俗和风尚,完完全全就是他所描述的样子。人们甚至怀疑,他的航海日志是不是今天的一位航海人所写的。 在陆地上,白天静悄悄的,到了夜里,有乐曲从陆地上传来,能够听出是多种乐器,大大小小的火光散布在陆地每个角落。[984]这是汉诺在载兵船上观察到的景象,而今人的描述同样证实他所言不虚。为了避暑,这些野蛮人白天藏在森林里;夜里为了避免野兽侵袭,他们才点起大火;舞蹈和音乐让他们乐此不疲。 汉诺还描述了一个火山,就是维苏威火山,他描述的每个细节,都完全吻合我们今天所见。有人认为汉诺所记述的另一件事是真的,我们应该保留这真实性:迦太基人杀死了两位身上长着长毛的妇女,因为她们不愿意跟他们走;在汉诺的命令下,她们的皮被带到迦太基。 汉诺的记述之所以弥足珍贵,是因为在有关迦太基人的作品中,它具有纪念碑式的意义。然而人们[985]觉得它滑稽可笑,因为他们在里面是被讨论的对象。罗马人对迦太基人的憎恨一直延续到了他们被毁灭之后,但“迦太基人的诚信是最轻贱的背信弃义”这种说法是获胜罗马人的定论,反之,如果是迦太基人获胜,他们也会这么说罗马人。 甚至某些现代人依然坚持着偏执之见[986]。他们说道:“怎么不见汉诺所记述的那些城市?因为它们早在著作家普林尼的年代就消失了,连一丝遗迹也没有留下。没有全部消失才叫奇怪呢!难道说科林斯或雅典都是汉诺所修筑的城市?”汉诺让一些迦太基家庭定居到那些适合进行贸易的地方,并使之能够免遭野蛮人和野兽的袭扰。但这是短时间内的简单安排,结果迦太基人还是遇到了灾难。非洲航行的暂停就跟这些灾难有关。被屠戮的灾难恐怕是必然的,再不然,野蛮人收编了这些家庭。我还要指出,即便这些城市可能留有遗迹,人们要去寻找它们,也不会前往森林或沼泽。但这些海岸的确出现过巨大的迦太基人居住地,这是希拉克斯和波利比乌斯的记述告诉我们的。汉诺的那些城市的遗迹仅限于此,事实上,整个迦太基本身也几乎只有这些遗迹。 其实,当时的迦太基人,距离财富只有一步之遥。北纬4度、东经15度这个地方的海岸遍布黄金,它附近的海岸也堪称绝佳,如果迦太基人能够来到这里,就能发现这些海岸并开展贸易。那里的贸易即便在今天也比不上当时的贸易重要,就像今天所有国家的财富似乎都败给美洲的财富一样。如果他们能够走到那里,还能发现许多罗马人抢不了的财宝。 有些人关于西班牙财富所说的那些事情是惊人的,比如亚里士多德[987]。如果他说了值得相信的话,那么,迦太基人就算用尽他们的所有船只也装不完他们在塔泰苏斯登岸发现的白银。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们的一些最常见器皿也是白银做的。狄奥多罗斯还说[988],迦太基人在比利牛斯山也发现了惊人数量的黄金和白银,结果,甚至他们船上的铁锚都装饰着金银。这都是一些不可信的民间传说,以下描述却真实无误: 贝蒂斯河源头的银矿上——银矿在名为“银山”[989]的山上——超过四万的矿工,为罗马人生产白银,日产量为两万五千德拉克马。五十马克约合一法郎,这么算来,其白银年产量就是五百万英镑。这段文字出自波利比乌斯[990],斯特拉波引为己用。如此看来,银山应该就是那时的波托西[991]。今天,汉诺威银矿能够以不足当年西班牙银矿四分之一的矿工数达到更高的产量。罗马人和希腊人如果知道了西班牙的丰富矿藏,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罗马人除了铜矿几乎再无其他矿藏,有银矿也少得可怜,而希腊人所了解的矿藏,只是阿提卡贫乏的矿藏。 据说,一位名叫罗德、经营金矿的侯爵在西班牙继位战争中丧尽家财,来到了扶贫院,他在那里建议法国政府去开采比利牛斯山的金矿,并举了提尔人、迦太基人和罗马人的例子,政府通过了这个建议,于是他得以东山再起[992]。但是,尽管到处搜寻金矿试挖,并多次以先前的实例为证,终究没能成功。 控制了黄金贸易和白银贸易的迦太基人,还想进一步控制铅和锡的贸易。他们用车辆运送铅和锡,从高卢的各个大洋面港口出发,以地中海沿岸的各个港口为目的地。迦太基人派希米尔科去卡西堤里岛建立定居点的目的是绕过中介直接得到这些金属[993],这些小岛在今天的我们看来基本上就是锡利群岛。 有人认为迦太基人已经有罗盘了,理由是他们能够从贝提卡航行到英格兰。然而迦太基人的航行紧贴着海岸,这显然也是不可否认的。我认为,要证明当时没有罗盘,希米尔科[994]从贝蒂斯河口到英格兰的航行耗时四个月这一事实就足够了,再给出其他证据也是多余。但这里面有一个著名的故事[995]:航行途中,一个迦太基船员发现罗马人的船只正迎面驶来,为了不让罗马人知道前往英格兰的航线[996],他故意让自己的船只进入浅水处而停住。从中可知两条船是在靠近海岸的水域相遇的。 认为古人可能曾在海上航行就说明他们有罗盘这种论断,其实是不正确的。很明显,古人即便没有罗盘,也可以像我们今天有罗盘引导一样自如地航行。离开海岸的船只在那时也有可能一路遇到晴天,夜里又能看到北极星;在白天,则日出日落都能观察到。当然,这不是每次航行都能遇上的情况,只有运气好才行。 第一次布匿战争以和平条约结束,我们在这条约中发现,迦太基人对海上霸权最为关注,而罗马人在意他们在陆上的霸权能否长久保持[997]。汉诺在迦太基人与罗马人的谈判中声明,罗马人在西西里海洗手,在普尔切里海角航行,[998]在西西里[999]、撒丁岛和非洲——不包括迦太基——经商,这些行为都是他不能容忍的。从中可以发现,迦太基人抱着不让罗马人在那些地方获利的目的。 在迦太基和马赛的早期接触中,若干次战斗是由捕鱼引起的。[1000]战争平息的年代里,双方争斗的战场是朴素性贸易。马赛忌妒迦太基是难免的事,因为它虽然拥有匹敌迦太基的工业能力,其声势却不如迦太基。也正是由于这个缘故,马赛反而十分忠诚于罗马人。在罗马人与迦太基人在西班牙的战争当中,马赛的财富积累来自渔翁之利,因为它摇身变成了屯货市场。它的繁荣和光鲜更被沦为废墟的迦太基和科林斯衬托出来。在罗马内战中,马赛只能采取支持某一方这种盲目的态度,因为罗马人其实丝毫不在乎马赛的贸易,因此,内战意味着在罗马人庇护下的马赛要过不上好日子了。 第十二节德洛斯岛和米特拉达梯 德洛斯岛成了科林斯商人在科林斯被罗马人毁灭后争相前往的地方。人们之所以认为这个小岛是安全的,是因为受宗教和信仰的影响[1001]。不仅如此,该岛也适合经营意大利和亚洲的贸易,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这项贸易的重要性在非洲贸易衰落和希腊贸易日趋下滑之后突显出来。 已有前述,早期的时候,希腊人已经在普罗庞提斯和黑海建立了殖民地,在后来,这些殖民地的法律和自由并没有被波斯人的统治破坏。而亚历山大只把蛮族作为远征对象,对这些殖民地手下留情[1002]。它们当中一些被本都[1003]国王占领了,但是,其政府机构没有被废除[1004]。 对这些殖民地的占有,大大增强了本都国王的势力[1005],于是,米特拉达梯能够在各地募兵,不断填补兵员损失[1006];工人、船只和作战器械,越来越充盈;以贿赂方式争取到盟友,对象是罗马人的盟友甚至罗马人;为了能够进行长期战斗,还招募亚洲和欧洲的蛮族中的雇佣军[1007],除了武装这些雇佣军,在军队训练上还把罗马人的军事技术[1008]教给他们;他的部队里,还有大量投降的罗马士兵。结果,虽然遭受了严重损失和挫折,却躲过了彻底毁灭的劫难。可惜,这位国王在兴盛时挥霍着伟大君主在危难时期的艰苦成果,终于没能善终,如果他没有骄奢淫逸,本来是可以保全的。 攻破迦太基,战胜腓力、安提奥库斯和佩修斯之后,罗马人可谓已经达到顶峰,但就在这个时候,米特拉达梯破坏了这个大好局面。在希腊和亚洲,战争给米特拉达梯的朋友或敌人都带来了毁灭性的破坏,由于双方实力强大、势均力敌,这是一场空前惨烈的战争。灾难也降临到了德洛斯岛,在每个地方,以经商为生的居民都遭到了彻底的打击,可以想象,这几乎也毁灭了整个商业。 迦太基和科林斯就毁在罗马人手里。我在前面已经说过了罗马人所遵循的体系,他们尽一切可能破坏被征服国的目的是避免以征服者的面目被人看见。这种做法其实是加速自己的毁灭,不过未能发生,因为他们把整个世界都征服了。希腊在黑海的殖民地,落到了本都国王手里,那里有一些因素能够令他们开创伟业,而他们却没有保护它们不受破坏的心思。 第十三节罗马人的品性与航海事业 陆军是罗马人唯一重视的军种。罗马人至死都不会动摇自己的陆军精神,就是在“英勇战斗,死在进攻”的路上。迎战、逃跑、返回再战,遇到危险就躲避,不依靠实力而倚重伎俩,这些属于水军的做法,罗马人很看不上。希腊人都不具备这些品性[1009],更不要说罗马人了。 因此,罗马人把那些地位低、不能加入罗马军团的公民派去航海[1010],被释放的奴隶是常见的水师士兵。 在今天,我们已经不再对陆军或水军有所偏爱或轻视。陆军不再拥有以前的技艺[1011],水师的技艺也有所提高[1012]。现在的人们是否重视一件事情,衡量标准是需要何等的智慧才能做好这件事情。 第十四节罗马人的商业品格 在商业方面,罗马人从来没有嫉妒心,至少从未有人发现过。罗马人并不是由于迦太基是一个商业国而征讨它的,而是因为迦太基是敌人[1013]。罗马人也会鼓励和让利于某些自己统辖范围之外的商业城市,比如说,为了增加马赛的实力,罗马人把几个地方割让给了马赛人。罗马人满心戒备着蛮族的举止,却丝毫不担心经商国家作乱。罗马人远离商业的原因,还有他们的品性和光荣心,以及他们的军事素质和政体形式。 战争、选举、策划和诉讼是城市罗马人的生活主题,耕作则是乡村里罗马人忙碌的目标。不管哪个罗马行省都容不下商业,因为它们实行的政体都是严苛和暴烈的。 罗马人的万民法对商业的排斥,丝毫不输给他们的政治制度对商业的排挤。“我们并不敌视那些不与我们交好、往来或结盟的人民,但他们会主宰原本属于我们却落入他们手中的东西,这种转变意味着自由民成了奴隶,如此一来,他们会以主人的身份对待我们,就像我们现在以主人的身份对待他们一样。”这是法学家庞波尼乌斯所说的一段话。[1014] 我们也能够感受到《罗马民法》的沉重压力。《君士坦丁法》明确规定,地位低下者与高贵的人结婚所生的子女,一律是私生的;这一法律还认为,如果一位妇女是经营店面的[1015],那就是与奴隶、酒馆女主、女戏子、妓院老板的女儿以及接受惩罚上场决斗者的女儿没有差别。罗马的古老政治制度是这种法规的源头。 据我所知,持有“商业在这个世上最有用”和“罗马这个国家是世上第一治国”这两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鼓励并提高商业地位这种事,在这些人看来罗马人肯定做过,事实却是很少有人问津。 第十五节罗马人与蛮族的贸易 罗马人建立起来的那个帝国,地跨亚、非、欧。这个帝国有许多个部分,这些部分之所以有可能结成一体,要归功于各族人民的软弱,还要算上发令者的暴烈。在罗马当时的政策,如果一个国家还没有被罗马征服,罗马就不跟它打交道。罗马人担心,这个国家会学到他们在战争中获胜的本领,结果,罗马人本来有手段可以致富,自己却忽视了。与蛮族的一切贸易往来都被他们制定的法律禁止和根绝了。瓦林斯和格拉提亚努斯说:“就算蛮族只是想品尝一下葡萄酒、食油或其他饮料,也不准任何人提供给他们。”[1016]格拉提亚努斯、瓦伦梯尼安和狄奥多西又补充[1017]道:“也不许给他们黄金,还要动用心思巧妙地获取他们已有的黄金。”不准运输铁,如有违反者,一律处死[1018]。 图密善下令把高卢的葡萄树从土里拔出来,究其原因,很可能是这个胆小的君王考虑到意大利曾因葡萄酒而招致蛮族,于是高卢也会有这样的遭遇。[1019]然而,普洛布斯和尤里安又下发了重新栽种葡萄的命令,这应该是因为他们从来不畏惧蛮族。 据我所知,蛮族在罗马帝国日渐衰落时就开始强行让罗马人开设与之通商的商埠了[1020]。 第十六节罗马人与阿拉伯和印度的贸易 罗马人的对外贸易,几乎只限于“快乐的阿拉伯半岛”[1021]以及印度。海洋和森林给阿拉伯人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他们又用少买多卖的手段把邻国的许多黄金白银[1022]揽入自己国土。奥古斯都知道了阿拉伯人很富足之后,决定与阿拉伯人的关系,非敌即友[1023]。受奥古斯都的派遣,埃留斯·加卢斯从埃及出发前往阿拉伯半岛,到了那里,他看到了阿拉伯人民一副自在、懒散、缺乏尚武精神的样子。他总共折损了七个士兵就打了几场胜仗,包围并拿下了一些地方。然而他的军队最终还是覆灭了,因为向导背叛了他,还有其他原因,比如劳师远征、气候失调、饥渴、疾病和指挥失误。 为得到他们的商品,他只好用黄金、白银来换,这其实是在跟阿拉伯人做生意,和其他民族没有什么两样。阿拉伯人的贸易模式,在今天依然是用黄金、白银来交换商品。有一笔数量超大的黄金、白银,是阿勒颇的商队和苏伊士的王家商船带过去的[1024]。 阿拉伯人注定要经商,而不能打仗,这是造物主为他们规定的命运。然而,来到帕提亚人和罗马人领土的边界时,这些自在的民族却开始帮助帕提亚人和罗马人。他们做生意的天赋是埃留斯·加卢斯发现的,穆罕默德发现了其打仗的本领。分得了穆罕默德热情的阿拉伯人,转而开始征服其他民族。 罗马人在印度进行了规模相当大的贸易。罗马人派往印度的船只数目,根据斯特拉波在埃及的了解是[1025]一百二十艘。罗马人同样用自己的白银扶持着这种贸易,每年会把五千多万的小银币运到那里。而普林尼则指出[1026],罗马人翻价百倍,把从印度运回的商品卖给罗马本土。不过,这个数字在我看来太过泛泛了;假定利润真的如此丰厚,那这种生意的最后结果是大家都没有钱可赚,因为会有无数人纷纷争着抢着去做。 值得研究一下罗马人与阿拉伯人和印度人做生意是不是真的能够获利。为维持这种生意,罗马人必须不断运钱币到那里,但他们的白银储备不够充足,因而会中止。我们因为有美洲的白银,这种补充不会中断。我相信,正是由于不断向印度运送银币才造成了白银的缺乏,而后者又促使他们提高货币的法宝价值,因而铸造了含有极少白银的铜币。况且,翻价百倍在罗马出售印度的商品,并不能让罗马帝国富裕起来,因为说到底是罗马人在赚自己的钱。 另外,它还能使罗马人扩大其对外势力,因此航海业借以扩大。更何况,它所产生的新产品,对国内贸易、工艺技术乃至整个工业都有促进和支持作用;公民的数量会随着谋生手段的增加而增加;还有,讲究奢华的风尚也是新贸易的结果。已有实例表明,一人执政的政体能够从奢华风气中得到好处,多人执政的政体却会因它丧命;一个共和国将在新贸易形成的那天解体。罗马城的财宝,是它从全世界收敛来的,就应该有一种东西使这些财富重新分配到全世界,因此,罗马必须要出现奢华风气。 斯特拉波有一个很难理解的说法。他说,对比在印度的贸易,罗马人远超埃及国王[1027],可是,印度贸易对国王来说几乎就是近在眼前的,如果说不精于商业的罗马人超过了埃及国王,也只是投入的精力更多。有必要解释一下这个说法。 对印度的海上贸易,是埃及国王在亚历山大死后开始进行的。罗马帝国最东部的行省,由叙利亚诸王操控,因此,印度也由他们来管辖;我在本章第四节中提及的走陆路和内河两种路线的贸易,就由叙利亚诸王维持。这种贸易能够方便地维持,有些地方得益于马其顿人所建立的殖民地。进一步说,欧洲与印度的交流,如此一来既可以通过埃及,也可以通过叙利亚。叙利亚王国的分裂瓦解和巴克特利亚王国后续建立,丝毫没有危害到贸易。托勒密有一段[1028]引自提尔人马里诺斯[1029]的话:在印度,马其顿的商人曾发现一些东西,并完成了国王们远征时未完成的的伟大事业。托勒密的著作[1030]告诉了我们一件令人惊奇不已的事:这些商人的脚步,从石楼一路抵达了塞拉,中国东北部有一个极偏僻的商埠,竟然也被他们发现了。在叙利亚诸王和和巴克特利亚诸王执政时期,印度河——奥克苏斯河——里海这条路线,是印度南方商品到达西方的路线;石楼——塞拉和其他商埠——幼发拉底河,是更远的东部和北部地区的商品到达西方的路线。北纬40度是这些商人之商路的摆动中心线,中间穿过了中国西部的一些地区。在那时,鞑靼人的铁蹄还没有波及那些地区,因而其治理情况比今天好。 埃及的海上贸易并没有随着叙利亚陆上商业的发展而增长许多。 帕提亚人建立了自己的帝国,罗马人征服埃及的时候,正值帕提亚人的帝国兴盛和极力扩张领土的时候。这样一来,罗马与帕提亚就成了对手,为了得出谁应该在埃及生存下去——而不是为了争抢在埃及的霸权——的答案,双方展开争斗,谁也不肯示弱。这两个帝国的中间地带根本不会有贸易,因为都没有建立交通,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变成荒漠,但双方依然握紧手里的武器。在野心、忌妒、仇恨和习俗的阻隔下,一切往来都不存在。在过去,东、西方之间有许多条商路可供贸易往来,现在只有一条保存下来。亚历山大里亚此时能够得到发展,是因为它是唯一的商埠。 关于国内贸易,我想说其主要项目是小麦,运来小麦的目的是为了填饱罗马人民的肚子。小麦这项贸易,倒不像是商业活动,更像是一项政府事务。从事海上贸易的商人如果比较警觉,帝国可能就更安全,因此,政府赋予了这些商人某些特权[1031]。 第十七节西罗马灭亡后的贸易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