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意外的惊喜-《最初的相遇,最后的别离(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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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京之路意外地顺畅,严谨到达建外soho乐乐上课的地方,还不到六点,钢琴课尚未结束。

    绕着soho现代城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停车位。看看时间还差二十分钟,严谨索性把车泊到路边,亮起四个紧急事故灯。

    推开车门跳下驾驶座,他站在马路牙子上跺跺脚,百无聊赖地给自己点起一根烟。打火机是他花一块钱在路边小商店买的。自从丢了那个旧的“都彭”打火机,严谨买过几个新的,可没有用过超出两个星期的,不是丢了就是被朋友给顺走了。后来他就一直用这种一次性的,省得麻烦。

    受伤的手包着纱布十分不便,一次性火机的性能设计得又不那么人性化,他笨拙地努力半天才达到目的。再一抬头,就看见前边不远处,一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姑娘,正肩背一个硕大的登山包,站在路边东张西望,像是在等出租车。

    严谨“哎哟”一声,颇有些意外的惊喜。

    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开美容店的老板娘,大嘴女孩季晓鸥。

    生日那天偶遇季晓鸥,严谨就对她的两条长腿一见倾心,特意委托许志群打听她的姓名和地址,然后委托鲜花店照着地址连送了十天花篮,并在最后一天奉上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严谨追女孩子,一向奉行当年二战时苏军的战略进攻原则,即找准突破口,在决定性的阶段最大限度地集中火力大规模轰炸。如果对方对他也有意思,往往一拍即合,手到擒来,若没意思他立即实施战略撤退。他最讨厌那种喜欢搞欲拒还迎的女孩,既浪费他的时间又浪费他的感情。

    按照以往的经验,经过十天鲜花“炸弹”的集中式轰炸,哪怕仅仅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女孩子也应该很快回电话。但是这一次,他足足等了一个星期也没有任何消息。正要探究一下失败的原因,就被迫撂下货真价实的美人,转去应付天津的“小美人”。可缘分终究是缘分,今天竟然在这里碰上了!

    严谨一时间心花怒放,将半截烟头扔进果皮箱,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再拉拉外套,冲着季晓鸥叫了一声:“季晓鸥——”

    季晓鸥似乎听见了,略微侧过身子,转向严谨的方向,好像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又把目光转回来车的方向。

    严谨想过去,可是怕违章停车被警察抄牌。心中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终于咬咬牙,锁上车门朝她走过去。不料才一迈步,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振动。

    来电的当然还是妹妹严慎。她在电话那边急得哇哇大叫:“哥,你到了没有啊?”

    “不是说好六点吗?”

    “就不能提前下课吗?你快来吧,乐乐冻得清鼻涕都出来了!”

    严谨回头瞧瞧季晓鸥窈窕的身影,实在舍不得就此离开。他背转身,捂着手机话筒小声说了句北京人为约会迟到而常说的最现成的谎话:“我被堵在路上了,还得会儿才能到呢。”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靠谱哇?难得求你办件事!”

    “你就那么笨哪?不能找家快餐店,先带乐乐进去暖和会儿?好了好了严慎,你离更年期还远着呢,怎么快跟咱家老太太一样啰唆了?我尽快过去行不行?”

    就在严家兄妹电话里斗嘴的时候,季晓鸥也被严谨的大嗓门儿吸引,正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座驾。她略微有点儿近视,为了爱美不肯戴有框眼镜,也不肯委屈自己将就隐形眼镜,宁可就那么模糊着。此刻虽然天色已暗眼神变得越发吃力,但也看明白那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将近两米多的车宽,像节火车车厢停在路边。

    季晓鸥对车的型号并无研究,就像她从不在意衣服的品牌一样,因此她并不知道那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就是号称suv里劳斯莱斯的路虎探索系列,只是单纯觉得在天天堵车的北京城里开这种车实在太“二”了,既占车位又费汽油,除了比较拉风,真没什么别的好处。

    但车主人的背影却牢牢粘住她的视线。那人正背对着她接电话。一件卡其色的俄式军装麂皮外套,牛仔裤的裤腿塞在高帮陆战靴里,和他的车子像是隶属同一系列,二者站在一起,几乎一样的高度,同样的挺拔利落,透射出的气质简直如出一辙。

    季晓鸥当年也曾是为电视剧《士兵突击》走火入魔的铁杆粉丝,对一切带有军旅标志的事物均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爱。那背影难免让她浮想联翩,让她在心里默默地揣测:假如对面这家伙转过身来,是像七连长多一点儿呢,还是更接近袁朗的神韵?

    那边严谨已经暂时稳住妹妹和外甥,挂了电话大踏步走过来。

    “季晓鸥,真巧啊!”严谨把季晓鸥的名字叫得像小学同学一样顺溜,这是他泡妞常用的自来熟伎俩,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时候,他漫不经心的魅力渗透其实已经开始。“哪儿去?我送你过去。”

    但对季晓鸥而言,在大街上突然被一个陌生人熟稔准确地叫出名字,无论如何不是一声寻常的寒暄。她先是被惊吓,接着为对方坦然的态度所迷惑,开始搜肠刮肚寻找对方的资料。

    可是就像遇到了硬盘坏簇,她心里头似乎模模糊糊有个影子,但无论如何努力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个皮肤晒得像黑巧克力一样的男人。

    “你是……”她在暮色里睁大了那双本来就不小的眼睛。

    “不记得我了?”

    “对不起。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严谨的自信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但面对暂时的挫折他并没有退缩,伸手在上衣兜里一通乱摸,总算找到一张漏网的名片递了过去。

    季晓鸥接过名片,借着余留的天光,她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名片,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严……严谨?”

    “对啊,情人节那天,哦,不是,情人节第二天,我们在酒店见过,还记得吧?”

    季晓鸥收敛微笑,微微张开了嘴,无数碎片连成了线,电光火石间她想起那些美丽的玫瑰,也想起了酒店电梯里的那次偶遇。

    情人节的遭遇,实在让季晓鸥记忆深刻,想忘都忘不掉。说到起因,是美容店里一个名叫方妮娅的老顾客,情人节的夜晚丈夫却在外地出差,无聊之中找到季晓鸥,说她有一个单身派对的请柬,让季晓鸥跟她一起去,看看能否遇到适龄的单身“高富帅”。她这么劝季晓鸥:“就算找不到可以做老公的男人,至少也能找着一个够资格包养你的吧!”

    “呸!”季晓鸥啐她一口说,“谁有资格包养我?等我有钱了还打算包养别人呢!”

    话虽如此,她还是按照方妮娅的着装要求打扮好,即上衣领子必须低至能露出“事业线”,裙子要高于膝盖上十厘米,然后跟着方妮娅去了酒店。可惜那派对虽称为单身派对,但大部分来宾都是打扮得光鲜艳丽的女性,偶有几个男宾出现,要么大腹便便年过不惑,要么年轻殷勤得令人生疑。两人感觉极其扫兴,正打算撤退之际,却发现回家已经成为一件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人节的夜晚,满城大堵车,似乎北京城几百万辆机动车都选择了在这个晚上出行。无奈之下,方妮娅出资开了个标准间,两人索性在酒店睡了一夜,退房离开时便与严谨在电梯里狭路相逢。

    因为当时严谨一直挡在电梯门口,和他面对面站着的季晓鸥,并没有看到另一个人的长相,但严谨和他暧昧的对话。却听得清清楚楚——情人节后的清晨,酒店电梯,两个衣冠不整的男人,尤其是严谨,衬衣扣子只系了中间两粒,胡子没有剃干净,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浑不懔,里外都透着股邪气,明显不是一个多么正经的人,可又不得不承认他邪得十分有范儿。还有最后付钱的那一幕,哎哟哟,让人不想歪都不行。

    事后季晓鸥和方妮娅讨论了好久,最终两人发出同样的感慨:一方面电影电视里充溢着白皙单薄的花样美男,一方面她们喜欢过的硬派男明星接二连三地出柜,而现实中像严谨那样充满男性气质的男人,竟然也是柜中人!

    方妮娅说:“我的三观整个儿被颠覆了!”

    季晓鸥说:“我的三观不仅是被颠覆,简直被摧毁得渣儿都不剩了!”

    相比方妮娅,季晓鸥的感触另有一层原因。因为她想起了《圣经》里关于索多玛城的记载,那座被上帝毁灭的欲望横流的罪恶之城。

    从五六岁字都认不全的时候,季晓鸥就学着给奶奶朗读《圣经》,上帝以烈火和硫黄摧毁索多玛城的故事,她至今还记忆犹新。而索多玛城被摧毁的原因,只有一个,在那个耽溺男色而淫乱的城市中,充满了上帝所不能原谅的恶行——同性恋。

    不管何时翻开《旧约全书》,那段文字都引人注目:“耶和华将硫黄与火,从天上耶和华那里,降与所多玛和蛾摩拉,把那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那地方烟气上腾,如同烧窑一般。”

    多年的教育令季晓鸥能够平静接受和自己迥然不同的人,不至于把同性恋视为变态,但自小关于《圣经》和基督教的耳濡目染,却让她无法以平常心接近这个人群。

    突然想到索多玛城的故事,季晓鸥戒心骤起,脸上堆起礼貌的笑容,身体却下意识地挪开一步。

    “哦,哦,那个什么……你是……你……你好!”

    电梯那一幕完全破坏了她所有的印象,如同路边“禁止停车”的标志,严谨的脸上已经被她画上一个大大的红叉,上面写着:危险勿近!

    “想起来了吧?”严谨没有察觉她语气中的疏离,反而把她的慌乱误解为羞涩,于是释然地上前一步,拍拍她背上的大包:“这里面装了点儿什么?看着挺沉的。”

    季晓鸥退一步:“没什么。”

    严谨毫无眼色地再向季晓鸥靠近一步:“把包卸了,我替你拿着。”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哎哟……”季晓鸥在避无可避之下,从马路沿上一脚踏空,身体顿时失去平衡,趔趄着向旁边栽了下去。

    严谨的肢体反应总是快于他的思维,下意识地伸臂一搂,季晓鸥已经倒在他的臂弯里。他只觉得手掌下细细一捻纤腰,柔软而充满弹性,霎时温香软玉满怀。

    两人脸离得极近,几乎鼻尖对鼻尖,嘴唇对嘴唇,维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半天都没有动一下,像dvd机被按下了暂停键。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严谨,面对一个悦目的异性,他的雄性本能立刻占了上风,不假思索地噘起嘴唇,在那滑腻冰凉的香腮上轻轻啄了一下。其实他特别想吻上去的,是她玫瑰色的双唇,但在肌肤相触的最后一刻,他心虚地改了道,奔着腮帮子去了。

    这时是晚上整六点,天已经长了,刚落山的太阳在路边的槐树梢头留下最后一抹残红。

    暮色中季晓鸥只看到一双近在咫尺闪闪发光的眼睛,和两排整整齐齐的白牙,羞怒交加之下,滚滚红潮一波波涌上她的脸颊。她忍无可忍地抬起手臂,“啪”一声拍在那张沾沾自喜的脸上。

    不疼,但声音很大,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季晓鸥长这么大,现实中还是第一次真正掴人耳光,那声脆响让她完全失措,支棱着打人的右手,她一时间怔住了,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那只手像是已经完全脱离她的控制,变成独立于身体之外的生命。

    严谨一腔热血被这个巴掌打回了常温,琢磨片刻他回过味来,讪讪地松手,也是又羞又恼,可他毕竟是个男人,再气愤也不能和女人一般见识,总不能再一个巴掌打回去。

    摸摸微热的腮帮,他咬着牙笑了:“哎哟,真够厉害的,怎么着啊,下面您该上演什么了?刘胡兰同志坚贞不屈?要不要我再给您扛台铡刀来应应景儿配配戏?”

    其实季晓鸥感觉自己反应过激,颇有些抱歉,但此刻没有任何台阶可下,听他说得完全不着调,只能把脸甩到一边,狠狠吐出两个字:“流氓!”

    严谨没想到,她脱口而出的,竟是这样滑稽的两个字。他没有生气,反而当场乐了。这女孩的反应总和他的预期不符,让他觉得特别有趣,充满了挑战,方才那点儿恼怒顿时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所以他笑嘻嘻地答道:“啊,对,我就是一流氓,您眼神儿真好!”

    季晓鸥狠狠白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好离他远一点儿。心中只恨平时满街都是的空出租车,这会儿像遭遇了时空黑洞,集体失踪。

    严谨取出烟盒,摸出一根香烟,慢悠悠点着了,这才不紧不慢地接着说下去:“您知道吧,流氓最爱找两种人,一种是长得特漂亮的姑娘,还有一种就是……就是您这样的……这样特别的……”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就是您这样的,看背影迷倒千军万马,猛回头惊退百万雄师。”但他及时改了口,怕把季晓鸥说急了再给他一耳光。他嘴闭上了,眼睛却不肯老实,在她鼻子以下的区域别有用心地溜来溜去。

    季晓鸥的脸颊再次涌上红潮。这张微笑时还好,一旦大笑就原形毕露的嘴巴,一直是她生平最大的恨事,她最恨的就是被人说嘴大。不过论起斗嘴皮子的功夫,作为一北京姑娘,季晓鸥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她冷笑一声反唇相讥:“我要是您,一准儿躲在家里少上大街溜达,您也不怕遇上警察,上来就给您贴张罚款条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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