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潮 (五)-《指南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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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这是索都下给士兵们的命令。屠城是必须的,只有这样才能制止南蛮人的反抗。这个潮州城,先后羞辱了蒙古人两次,第一次,他让索都的数万兵马刹羽而归。第二次,他以一支孤军坚守了二十余日。
这样的城市不能留,留下来,必然是反抗者的榜样。
索都兴奋地咆哮着,指挥着一支又一支千人队加入到屠杀行列。又一个城市要变成牧场了,过几年,血染过的土地会格外肥沃,蒙古人可以尽情地在草原上放歌,看着白云一样的羊群在原野上飘动。
有人在城中点起了火,浓烟从城市中各个地方升起。抵抗者的力量随着浓烟位置的推移,一点点退向潮州府衙。蒙古武士、党项劲卒、汉军、新附军、彼此配合着,“专业地”进行着毁灭文明的工作。
“咦!”某个新附军百夫长无意间低下头,捡起了一块拌了他的碎木头。
新劈开没多久的木材上,湿漉漉的,沾满了抵抗者的血。在那殷红的血色下边,却是湿漉漉的,带着股菜花的清香。
“坏了,大家不要放火,不要放火!”百夫长疯了般地喊道。
没有人理睬他,杀红了眼的蒙古武士,探马赤军,在已经开始燃烧的房子边,点燃火把,将更多的房子点燃。
没有什么比毁灭城市更让人感到愉悦。每一个火头升起,都摆着无数人的欢呼,有蒙古人,有党项人,有契丹人,有汉人和他们的兄弟南人。
士兵们如发了疯般,完全沉浸在索都赏赐给他们的“娱乐中”。永不封刀,城中所有财富都是他们的,他们可以随便抢。所有女人都是他们的,他们可以随便奸污,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找到几个幸存的女子。所有房子都是他们的,他们想怎么烧,就怎么烧。
“不要放火啊!”百夫长叫喊着,看着城中的火势越来越大。
知州马发站在府衙内,听着衙门外越来越近的喊杀声,轻轻地笑了。作为大宋地方官员,他已经为这个城市,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大人,时候差不多了!”几个白胡子士绅笑着说道。
“是啊,差不多了!”马发笑着,擎着一支火把,走到院子中间。无数受了伤无法撤走的士兵,和无法撤走的百姓笑着围了过来,把马发围在中央,仿佛要和这位和蔼亲切的地方官员出游射猎。
会挽长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砰,”,一颗烟花骤然从城内升起,爆裂,满天花语纷纷落下,一瞬间,比天边的太阳还明亮。无数道火苗窜起来,沿着街道,沿着墙根,沿着屋顶。
木制的民居,竹制的小楼,还有青砖碧瓦的豪门大院,学馆祠堂,一齐燃烧了起来。烈焰协裹着浓烟,吞噬着城中的生命。蒙古人、契丹人、党项人、汉人,宋人,不分国家,不分语言,不分宗族,一同裹进遮天烈焰里。
杀入城中的元军四散奔逃,拼命向城外跑去。大批赶进城中的参与杀人游戏的士卒不明白城内发生了什么变故,收拢不住脚步,与逃跑者撞在一起,相拥着滚在地上。无数双脚步踏过来,将倒地者踏成肉泥。
“南蛮子用火,南蛮子用火……”,有北元将领绝望地喊道,分不清楚是自己的行为引起了这场火灾,还是城内守军刻意引诱他们进城同归于尽。
先前通向快乐的天堂的城墙豁口此时已经是唯一的逃生通道,士兵们拥挤着,不惜拔刀相向。几个元军将士被火焰追上,卷进烟尘中,身上的皮甲成了夺命陷阱,呼啦拉,火苗窜起老高。几个探马赤军嚎叫着从火堆中冲出来,冲向倒塌的城墙,没等靠近,就被争着出城的其他士兵用刀砍倒, 身上的余火被自己的血浇灭, 发出刺鼻的腥臭味。
整个城市都燃烧起,烈焰翻卷着,烤得天空一片血红。
宋景炎三年六月,索都还攻潮州。宋知州马发城守益备。索多塞堑填壕,造云梯、鹅车,日夜急攻,发潜遣人焚之。凡相拒二十馀日,城墙为回回炮所毁。索都下令屠城,及午,天忽降烈火,军士死伤无算。
后人修著的《续资治通鉴》如是记载。抱着个人的观点,史官刻意忽略了当时流传的伤亡数字。留在潮州城没有成功突围的百姓七万余人死于火海中,或者北元士兵的屠刀下。而元军,也有两千多人在火灾爆发时来不及逃走而被烧死,近万人受伤。
史书没有记载,到底是元军屠城时四下放火引发了潮州城的这场天灾,还是守将马发刻意纵火,与攻入城中的元军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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