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文学困境与突围的看法-月关-《血酬兄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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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见过某地作协的两位领导,两人看法截然不同,一个坚持认为传统无需改变,网文全是垃圾,读者抛弃我,我就做屈原。

    另一个沏上茶,关上房门,唉声叹气地对我说:“愁人呐,我们的一些作家,自恋呐,不肯进步,一写就是农村,一写就是三十年前的农村,再不然就是城乡结合部,内容文风不肯改变,写出东西来自己陶醉的一塌糊涂,可读者根本不买账。”

    好的很,这个阵营已经出现不同的声音了,这是事实。但是这个过程,很艰难。07年青创会的时候大会就提议要发展网络会员,09年首批网络作家寥寥数人入会。

    09年提出成立网络作协,一片人认为不可能。今年它成立了。由传统评论家参与的网文研讨会、网络诗歌、散文,小说等大赛开始频频举行。12年开始,网络文学的处境开始好转,现在比12年还要强上许多。再过几年又会如何?

    一直以来,面对攻击,我们几乎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从未挑衅,只是在默默地创作,你看到有哪个网文作者撰文长篇大论地反驳过?

    如果不是今天要研讨,而且我不喜欢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我还是不会说,哪怕你当着我的面把它贬的一文不值,为什么?因为,辩论对我们而言没有意义。

    在传统领域,或许你占据了评论阵地,很大程度上就可以把对方打翻在地了,但是在我们这里,它的作用几等于无,就像当年老师收缴琼瑶和金庸,说那是闲书,但是阻碍不了我们阅读。

    对我们来说,喜不喜欢,读者说了算。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不会在乎你的评价。

    因为我们的一切取决于读者,所以也不存在什么评奖过程中的“水很深”,我们越过了所有这些中间环节,直接面对读者,一切取决于读者。

    可我觉得,这种形式并不是创新啊,它只是反朴归真。以前的小说不就是这样子的吗?国外很多国家的创作也是这样的啊。

    四大名著、三言两拍、聊斋志异、或者国外名著的地位形成,都是因为读者喜欢,而不是读者群体大小无所谓,全靠中间环节来推动,并最终把它推上神坛。

    名著的地位是后来确立的,在此之前如果它没有雄厚的群众基础,能推得上去?

    这些名著拥有了庞大的读者基数后,反过来才有人去研究,评价,并推波助澜。如果读者们一开始就不买账,中间环节再如何努力吆喝也没有用。所以我们不会反驳或辩论,你说你的话,我走我的路。

    我这么说,不是在鼓吹网络文学,我觉得传统文学自有其优点,网络文学应该继承和学习,可这并不表示传统文学完美无暇到了毫无缺点的地步,而且它可以永远适应时代,不需要改进。

    传统文学的历史有多久?再远些不说了,明清时代、民国时代、现代当代,都是截然不同的,它才传统了多少年?就敢自以为“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了?”

    正如唐诗翻新于诗经,汉赋翻新于楚辞,这世上可曾有过永远一成不变的东西?如果说传统的就是永远不需要变的,就是完美无暇的,那么我们现在应该还在写诗经和楚辞。

    有些东西要变,载体和形式、文风和内容要变。但有些东西却又永远不能变,这个东西就是文学的本质。这个东西,自文学产生就一直没有变过。它是感染力,是能引起读者的共鸣,是美。

    三国、水浒、西游记,就是当时的市井文学,就是当时的通俗文学,是人民大众所喜欢的,大学士们的这个集、那个注,除了在图书馆里束之高阁,你还在哪里看得到,它的生命力在哪里?

    当然,这里说的是小说,如果是学术文章,那种价值不是以读者多寡来决定的,另当别论。小说就是小说,它是给人欣赏给人看的。

    一些传统文学创作者,恰恰是坚持了旧的形式,却抛弃了文学的本质,这个本质,从文学以政治挂帅开始就被一些人抛弃了,到现在都没捡回来。

    时至今日,春秋时期的“蒹葭(家)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两千多年前的“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一千多年前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几百年前的“人生若只如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十几年前的“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年代不同、文风不同、体裁不同,共同的是美,让我们一直传颂至今。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即便翻译成了汉语,流失部分原韵,它依旧很美。这就是生命力,这就是美。哪怕时隔千年,又或者是用不同的文字创造,你一听就是美的,就能撼到你的心灵,这就是富有生命力的文学,它超越了时间和空间。

    可是现在一些人写着干巴巴的文学八股。还有一部分求新求变的,中西结合、剑走偏锋,以创造晦涩、怪异的东西为美。

    以前的诗,是歌出来的,接着地气,有声有情有景有画,谁都能唱。而现在的诗,没有了旋律相佐,成了文青们的奢侈品,与生活与音乐渐行渐远,于是诗歌离开了一般人的生活。

    更有甚者,把一些词汇进行怪异的组合,甚至上一句和下句思维跳跃的八杆子都打不着了,以此为诗歌,玩弄玄之又玄。如果他只是在一个小圈子里玩击鼓传花,互相吹捧、自娱自乐那也无所谓,但是又要拿出来希望读者认同。

    读者看不懂,不明白,不喜欢,他就跳出来说读者没品味,需要进步和提高,这种做法,你真的确定你不是那个忽悠皇帝穿上“新装”的裁缝?

    当然,我说的不仅是诗歌,仅因为诗歌的篇幅举例方便。几千年前的诗我们一听就懂,而且喜欢;不是本民族的语言翻译过来,我们一样品味得出它的美。到了你这里我听不懂了,我觉得难听了,觉得它不叫诗了,你却说它莫测高深。

    难道它比先秦汉晋唐宋明清以来的诸位大家都莫测高深?它比少数民族语言和外语翻译过来依旧优美的东西还要莫测高深?

    曹植《洛神赋》里对美女的描述,和今时今日的美女要求没什么大的区别,如果说有,仅仅是锥子脸还是圆下巴更受欢迎,丰腴性感和窈窕纤细谁更喜欢的争议,其本质没有变,削肩细腰、丰胸长腿、明眸善睐、贝齿洁白。

    你就是讲出个天花乱坠来,也不可能让大家把五官错位、满脸麻子的长相,认同为美女,文学也是一样。

    美国现代学者艾布拉姆斯在《镜与灯——浪漫主义文论及批评传统》中提出文学四要素理论,即作品、艺术家、世界、欣赏者。其中的欣赏者要素,指的就是作品如果束之高阁,不跟读者见面,还是不能构成完整的文学活动

    这个不能跟读者见面,可以是发行环节的问题,也可以是发行后读者不买账的问题。

    我们在鲁院上的第一课是白烨老师讲的,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提到一直以来的一个错误:即文学以政治挂帅。莫言在领诺贝尔奖的时候也说,这是文学的胜利,与政治无关。

    我并非认为名人说的就一定是对的,我是说我有人和我有同一看法,我当然不能拿你们都不认识的邻居王二来举例了,对不对?

    我们从一九四几年开始,文学创作就一直是政治挂帅,现在国家没有这种要求了,可它已经深入一些人的骨髓了。我在2013赴京参加全国青创会的时候,在火车上同一些传统作家聊天。

    对话如下:

    月关,听说你是写小说的?

    是的。

    哦,你的故事揭示了什么深刻的思想?暴露了多么深刻的人性?

    我大吃一惊,机灵灵打个冷战,赶紧掏出电子书,先看几章小说压压惊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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