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父母与家庭:陀思妥也夫斯基的《卡拉玛佐夫兄弟》和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这两部俄国小说都把家庭放在历史之中,和伍尔芙的《向往灯塔》恰好相反。当然还有福克纳的《声音与愤怒》(另译 《喧哗与骚动》the sound and thefury)。
7. 死亡:托马斯·曼的《死在威尼斯》,还有比这本描写艺术和死亡更伟大的小说吗?
每一个文学爱好者都有他/她最喜欢的小说名单,问题是如何说出来自己喜欢的原因。mendelson教授把小说和人生连在一起,为的是阐明文学可以透视人生,小说也是最有幅度和深度的人生文本(texts of life),他特重内心生活和女性的感受,而我则把文学、生活、历史和文化混为一体,作为我探讨人生意义的人文基础。
另一本书是布朗大学教授 arnold wein-stein 写 的 a scream goes through the house:what literature teaches us about life(《屋中一声叫喊:文学对我们人生的教诲》),书名的寓意也很明显。如果上一本书是从时间的纵向来显示人生七个阶段的意义,这本书则是从生活的横切面来感受文学(还包括艺术)和人生的共鸣。作者在书中序言中说到自己的一个亲身经验:有一次全家度假时,他突然梦到已过世的父母在吵架,声音很大,不料睡在隔邻的小孙子也惊醒了,还大叫“不要吵!”这不是很神奇吗?由此他引伸出一个寓言式的主题:文学和艺术就是这一声叫喊,他可以透过不同的时空,唤醒我们对人生的体验和领悟。他举的例子更多:从莎士比亚的《哈姆莱特》,到布莱克(willian blake)的诗篇;卡夫卡的小说,到奥尼尔(eugene o’neil)的戏剧;以及蒙克(edvard munch)的名画《叫喊》,和英玛·褒曼的影片《芬尼和亚历山大》,应有尽有。这些作家和作品带给我们的身心震撼,就像“叫喊”一样,而这个“屋子”也可以比喻为我们的身体,它有感觉,有痛苦,它的滋养物就是文学和艺术,我们的身体感受其震撼,但我们的灵魂则可以超越。
我想从学院走出来,重新探讨小说对我的意义。我的初步看法是:小说这个“屋子”,可大可小———小只能容下经典名著,大可兼容通俗和畅销小说,端看自己的阅读行为是否诚恳,自己的态度是否严肃。坊间书店都有畅销小说展示区,是专为消遣而设的,然而也有中外文学———包括古典、现代和当代———的专区,有些西文书店则把“fiction and literature”放在一起,一行行、一架架的书,占了很大的空间。我时而流连其中,不禁想到:是谁最先把“雅”和“俗”分开的?昔日的畅销小说(如狄更斯的作品)还不是变成今日的经典?(诚然,有些英文书店又设了“literary classics”的专柜,似乎是为了在校学生而设。)所以经典也可以是活的,只要它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只要今日读了仍然令我感动,觉得心灵生活顿时丰富了很多。(当然,小说也有读法,下面再谈。)
现代社会有一个趋势:只看现代人写的东西,古代太遥远了,甚至连十九和二十世纪都是古代,我们只活在当下,而当今社会的变化太大了。文学的另一个危机就是印刷文字本身也受到视觉媒体的挑战———甚或取代,所以读的书也少了,何况是小说?这个前所未有的变迁,使得一般人对文学经典感觉也逐渐淡薄。美国作家马克吐温说了一句笑话:“经典就是我们一直要读,却还没有读的作品。”一语中的!然而意大利小说家卡尔维诺还是为此而写了一本书,名叫why read the classics?(《为什么读经典?》)还举了十四条定义,“轻”中带“重”,意味深长。大意是说:文学经典绝对是经得起一读再读的,而且每次重读,都有新意;换言之,经典的意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大家可以为之争论不休,但不论赞成或反对,都离不了它。
这又使我想到昆德拉的说法,在他的《小说的艺术》(the art of novel)和最近出版的 《屏幕》(the curtain)中,他再三界定近两百年来欧洲小说的一个大传统。他认为其祖师只有两位:一是法国的拉伯雷(rabelais),一是西班牙的塞万提斯(cervantes),而且各有传人:十八世纪有狄德罗(diderot)、菲尔丁(felding)、史特恩(sterne)和理查森(richardson),到了十九世纪,更有福楼拜、司汤达(stendhal)和狄更斯等人,把这个传统发扬光大,他们相互影响,到了二十世纪,真正继承这个伟大传统的是中欧的几位作家:卡夫卡、穆斯尔(musil)、布洛克(broch)、贡布里奇(gombrowicz)和昆德拉自己。我觉得昆德拉笔下的欧洲小说传统太过系统化,也太严肃。他对小说的定义是:小说写的是“稠密的生活”(density of life)是把人的思想和生活以具体的事件和人物表现出来;小说本身有反思性,但不是作抽象式的哲学式的思考。他甚至认为:小说不是一个文类(genre),而是自成一休(suigeneris),它本身就代表现代世俗(secular)的世界,成了这个世界的想象镜影,“在这个想象的领域中,没有独占真理,人人都有权被理解”,换言之,小说是民主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