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关 自我流放八千里(下)-《桐宫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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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桑谷隽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师韶苦涩地笑了笑,说:“我是一个瞎子。”
桑谷隽一听,抡起拳头就想揍他。却听有莘不破喝道:“你到底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师韶道:“逃避?我?”
“难道不是吗?”
“我在逃避谁?”
“你自己!”有莘不破大声道:“你逃避的就是你自己!”
师韶默然半晌,喃喃自语,突然似乎想到什么事情,解下了背囊,取出一具弦器来,长八尺一寸。师韶的背囊看来又瘪又窄,竟然取出这样一件大物!但有莘不破等见怪不怪,心知这背囊多半附有“内里乾坤”的方术。
芈压久在南荒,但季连城与中原广通声气,因此年纪虽小,见识也颇广,道:“这是瑟么?怎么这么长?而且这弦也太多了吧。我家里那个只有五尺半,二十五弦。”
师韶拨弄丝弦,调较宫商,顺口道:“这是古瑟。伏羲氏作瑟,本有五十弦。轩辕氏曾命素女鼓之,闻者哀不自胜,乃破为二十五弦。瑟长五尺半,不是正器。”师韶自顾自地说着,似乎是在回答芈压的问题,却又不管对方是否听得懂。弦声渐渐流畅,师韶的神情慢慢沉醉,回到了一开始的话题:“我真的在逃避自己么?一个瞎子……”
音韵飘散,如烟如雾。
“为什么我注定我要失去光明?我不懂。看!那就是我——那个孤单单的小男孩,在寒夜中不知在寻觅什么。这个时候,我很勇敢啊!赤着脚,就敢摸着看不见的世界到处走!人家说天上有一轮月亮,会陪伴每一在夜里孤独的人,我看不见它,只能靠着幻想:人家说月是圆形的,圆形是什么?是不是滑溜滑溜的那种感觉?人家说月是白色的,白色是什么?是不是冰冰凉凉的那种感觉?人家说月是遥远的,遥远我是懂得——那是一种玄虚寂寞的声音……”
弦声突破了听觉,让在场的人产生幻视,看见了一个什么也看不见的人心里的想象。
“其实在我心里,那个月亮不是白色的,而是泠泠的——虽然我看不见它,可是能够听到……”
幻视又转为幻听,众人果然听见月亮泠然之声。
“我苦苦地流浪,直到那天遇见了另一个人——他的眼睛也看不见,可他听到的东西,比任何人看到的更多!他说他的名字,叫做登扶竟!”
江离和雒灵对望了一眼,心想:“果然!”
“他收了我作徒弟,因为他从我的脚步声中听出了我对音乐的禀赋——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乐音一变,由苍凉凄冷转为繁华雄劲。
“我跟随着他,到了夏都。那时候,正是夏都最繁荣鼎盛的时候。当时我不明白,在这样的盛世,老师的钟磬为何却传出那样不安的声音!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时我能听到的,只是声音的表象,并不能听到那盛世之音下面的隐患。我到夏都以后不久,东方传来一个消息:大夏王的精锐在十方城全军覆没。从那时候开始,本来已经难以维持的平衡因势相破,汇聚在夏都的祥云开始离散。当然,那时候我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在瑟幻中,有莘不破看见伊挚终于下定决心离开夏都,再度回到东方;江离看见祝宗人封闭了九鼎宫出走;于公孺婴看见有穷饶乌趁机逃离这个对其充满猜忌的朝廷;雒灵看见山鬼脱离镇都四门,投入心宗……
“我倾听着大夏王都乱糟糟的声音,却理不出头绪来。师父说:‘耳之情欲声,心不乐则五音弗听。’我可听不出夏都当时有什么可乐的地方啊,但到处还是歌舞升平。”
“但这些对当时的我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因为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孩子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能吃饱穿暖,有得玩,而夏都满足了我的这一切需求:我在那个地方不但可以喂饱自己的肚子,还可以把玩各种各样的乐器。我玩了五年,终于把夏都所有的乐器都玩通了。接着又花了五年的时间,穷究八大方伯、六百诸侯的乐曲。再接着,师父开始传授我帝王之乐:伏羲之扶来、神农之下谋、少皞之大渊、黄帝之咸池、颛顼之六茎、喾之五英、尧之大章、舜之大韶,以及本朝之大夏。”
“穷一十三年之力,我终于穷贯古今八域之乐章,自以为和老师差不多了,老师听完我的弹奏,却不说话,只用石磬敲了几下俗调——那竟不像石头里发出来的声音,它让我仿佛看到一个**在我面前舞蹈!跟着师父又吹了几声石埙,却如声激石窍,纯出自然。只这几下子,我听得懵了。师父说:‘你的耳朵让乐理蒙住了,所以奏不出真正音乐!你现在奏出来的乐曲在我听来还不如你未学乐理前随口哼哼的民谣。’我问师父怎么办,师父却说:‘我知道我当初是怎么过来的,但却不知道你将该怎么走下去。因为你要学的是你的音乐,不是我的音乐。’”
“我听了这句话,若有所悟,于是背起了师父所赠的背囊,周游诸国,一路乞食而行,走过旷野、走过都邑,走过酷暑、走过寒冬。一路上听见生欢,听见病苦,听见老恨,听见死亡。我偶遇祝宗人,透过他我听见了天外天之恒寂;我误入洞内洞,藐姑射(读叶)的叹息让我知道什么叫做命运的无奈;在天山,上代血祖的重生让我体验到人类毁灭性的欲望;在幽谷,独苏儿让我听到了我自己的心。”
所有人都听得怔住了。有莘不破想:“原来他有过如此精彩的旅程!”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体味这个充满艰辛的旅途。江离想:“师韶知道的秘密也太多了。上代血祖重生……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注意到这些看似微小实则重大的细节。
“我找到了子莫首留下的影子,我看不见那个影子,却用触觉感受到了血剑宗留下的剑鸣。我遇见了季丹雒明,把藐姑射的叹息弹给他听,他却听了一半就逃跑了——那天我不知道他正要和有穷饶乌比试,不知道那一声叹息是否影响了他们之间的胜负。”
于公孺婴心中一紧:“不知那场比试的结局到底如何!”
“周游天下一周以后,我到了亳都,遇见了伊挚,他回到东方以后,再次当了成汤的尹。当时我觉得自己已经大成了。但伊挚听了我的弹奏后不置与否,却亲自为我调羹。我品尝后发现他居然忘了放盐!于是我对他说:‘你忘了放盐了。’但话一出口我马上醒悟过来:那正是伊挚对我的评价!”
“放盐?”芈压心想:“难道乐理和味道也是相通的吗?”
“我在东海之滨苦思了三天三夜,直到我被一个声音叫醒——对!就是那个声音!那就是我音乐的盐!可是我再没有听见那个声音了,既不知道这个声音的来历,也无法把它演绎出来!我苦苦地在海边到处追寻着,可再也找不到那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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