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对话其实每个月都在重复上演，尤其是在月末的时候，其实路明非心里很清楚，婶婶全家都指着他爹妈给的那笔生活费过日子，所以婶婶每天才把他的生活费挂在嘴边，其实那笔生活费与其说是他的，倒不如说是婶婶的，因为那笔生活费可能百分之八十都被婶婶花在自家儿子身上，所以路鸣泽身上的新衣服总是不重样，而他身上的廉价衬衫穿了三年从来没换过，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只是不明说。

    叶晓至今都还记得路明非跟自己说这些话时脸上的笑容，笑得很难过，很苦涩，很绝望。

    从那个时候起，叶晓就理解了路明非在别人眼里为什么那么懦弱。

    因为他一无所有，他不敢去勇敢也没有资格去勇敢，因为他知道，勇敢之后失败的永远都是自己。

    别人敢出去跟别人打架，因为他知道背后会有人替自己兜着，别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去爱，因为他知道他背后还有很多爱着他们的人，别人可以一时冲动去跟被人打架，因为他们知道会有人向着自己，而不是拖着自己的耳朵逼着自己去向那个明明犯错在先的人道歉。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你要他怎么勇敢？你凭什么要他勇敢？你又没体验过他的生活，又没感受过他的孤独，也不清楚他的绝望，你什么都不知道，又哪来的资格指责他不够勇敢？

    希望这种东西对路明非来说是可望不可求的奢侈品，爱情也一样，因为一无所有，所以他连去爱的底气都没有，当初陈雯雯是这样，现在诺诺也是一样。

    “真讨厌发明屌丝这个词汇的人。”

    路明非嘴里咬着鸡腿，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他仅仅用两个字就完美的概括了我的人生，而且我还无力反驳，真操蛋啊。”

    叶晓哈哈一笑，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并不说话。

    叶晓从来不对路明非做思想工作，因为没有那么做的必要，路明非其实是个相当了解自己的人，他对自己的定位很准，所以他才会说自己讨厌屌丝这个词，因为他对自己的定位就是屌丝。

    叶晓从来不为叶晓的困境给出解答，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法改变路明非的人生，路明非想要的东西叶晓没法给他，爱这种东西是强求不来的，叶晓没办法让路明非的婶婶对他好点，也没办法让陈雯雯喜欢上他，更别说诺诺了。

    路明非的困境其实是无解的，就跟他的爱情一样，世界上总是有些悲剧没有解，路明非的人生就是其中一项，给与绝望的人生希望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对啊，真是操蛋啊......

    叶晓叹了口气，心里忽然有种无力的感觉，哪怕现在的他拥有几乎无所不能的力量，却依旧没法改变一个衰男孩的人生。

    其实叶晓完全可以帮着路明非教训凯撒一顿，然后指着凯撒的脸说你就是个寄吧，我哥们路明非才是最适合诺诺的男人，以后你再敢跟我兄弟抢女人有你好果子吃的，然后当着所有目瞪口呆的人的面，让路明非以胜利者的姿态带着诺诺跑路。

    想法很美好，但是叶晓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这是路明非的事情，这是他的人生，叶晓不能强行改变，他至今还记得当初赵孟华恶作剧路明非时，他大发雷霆的场景，确实，他的愤怒压住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但是他们鄙视路明非的眼神却并没有因为自己也减少半点，反而变得更加浓烈了。

    那时候叶晓就明白了，自己在众人表现得越愤怒，只会显得站在舞台上的路明非更加落魄，他越耀武扬威，路明非就越像个小丑。你为一个小丑出头，难道就能真的改变那个人是小丑的事情，别人只会在你面前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在背地里还是会把那个人当小丑，一个攀上了大哥的小丑，还是个小丑。

    当时是那样，现在也是一样，如果叶晓带着路明非去找凯撒闹事，对着所有人说路明非才应该是诺诺的最佳男友，难道其他人就真得会这么看路明非吗？他们还是会以前一样觉得路明非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屌丝，就算叶晓用血统打他们的脸，他们表面上对叶晓恭恭敬敬的，心里里还是在想：路明非几把谁啊？臭屌丝罢了。

    就是这种情况才让叶晓觉得无力，而这种无力感正在折磨他的心智，他希望路明非能够幸福，因为那样的话自己也能微微得觉得温暖，但是现在看来，这任务的难度实在太高了。

    唉。

    叶晓再次叹了口气，身边路明非已经趴在桌上打呼噜了，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味，旁边凌乱的码着一堆啤酒瓶子，在叶晓来之前，他其实就已经昏昏欲睡了。

    叶晓没有打扰路明非，也没有离开，他坐在原地，抬头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月光照亮了地面，白裙的少女们提着酒瓶跳着轻快的狐步从窗外经过，应该是学生会的舞会刚散，朦胧的雾气遮住她们的身体，一切都若隐若现，布谷鸟的啼叫声在窗外回荡，仿佛在欢送少女们的离开，寂静的夜里，两个衰男孩坐在空无一人的餐厅里静静地品味孤独。

    叶晓同样是个孤独的人，只是相比起路明非那种绝望产生的孤独，他的孤独更加简单，因为他是真的一无所有，没有家人也没有爱情，其实以前路明非还说过自己的婶婶曾经在他生病发高烧的时候在半夜三点爬起来把他送到医院，然后在他病床边守了他一整夜，路明非的婶婶确实很小心眼，也是很小心眼，但她其实在心底还是把路明非当作了家人。

    其实，哪怕是路明非这种衰小孩其实还是有人爱的，他与这个世界上其实还是有关联的，只有叶晓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孤身一人，他在人类社会中生活了十八年也没能成功融入，在混血种社会又被排斥，龙族也把他当做敌人，他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容纳他的地方，他才是那个真正一无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