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冰火两重-《栖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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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次的摔倒,一次次的站起来。

    就是这样愚蠢又无用的坚持,竟然取悦了燕世子,让燕世子的心情好上了些。

    吴亥知道燕燎的心情好了些。

    因为燕世子终于不用那样让他难受的眼神看着他了,甚至,燕世子冲跌在地上的自己伸出了手。

    那只手白皙,有力,握住脏兮兮的自己,狠狠一拉,把他从污泥里拉了起来。

    “去刑堂领罚吧,从今日起,每日剑术的训练加强一倍…”燕燎平稳了气息,忽然又淡淡说了一句:“等你…什么时候学会堂堂正正,什么时候再去练弓吧。”

    吴亥:“……”

    吴亥望着自己与燕燎叠在一起的手,望着自己手上的泥与血,把燕燎的手也沾染上污垢…他忍不住掀起一抹复杂苦涩的笑意。

    燕世子,你既然决意要侮辱我,为何又来主动染上我身上的污浊?

    你这样…只会让我,强烈地生出一种…将你彻底染黑的冲动。

    想让你也染上我的颜色,想让你也知道,坐在烂泥里,是什么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想让你…想让你…

    那年那日的天气与今日很相像,阴郁,沉闷,快要降下一场大雨。

    燕燎走着,奇怪身后怎么没有动静,一回头就见吴亥还站在原地,依然保持背手的姿势,正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眼神直盯着自己瞧。

    这眼神过于幽暗,里面的情绪深沉的吓人,是燕燎看不懂的浓烈深邃,但直觉很危险!引得燕燎眼皮狠狠一跳,当下条件反射地伸手握住了刀柄……

    燕燎:“……”

    吴亥敛下眼敛,唇角绽开笑意。

    燕燎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是他已经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

    燕燎忽然很烦躁。他对吴亥持了近乎十年的敌意,身体本能地会觉得不安。虽说决意了要改,但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拧着眉头,燕燎又走回吴亥的身边。他向吴亥伸出了手。

    吴亥盯着眼前的手:“…?”

    燕燎淡淡说:“你身上容易受伤,刚刚拉弓,让我看看手指破了没。”

    这话刚落,吴亥浑身都是一麻,树林上空一道闪电划过,不小心炸到吴亥心里似的,使他心脏剧烈跳动起伏。

    燕燎拧眉:“一直背着手,是受伤了?”

    吴亥不言不语,只是看着燕燎伸向自己的手。

    燕燎嫌他麻烦,骂道:“怎么现在这么乖了?刚刚不是还跟我耍嘴皮子?”说着主动搭上吴亥的胳臂,把他藏在身后的右手拉了出来。

    没有受伤,吴亥戴了扳指。

    “哟,这不是很聪明的戴了护手的扳指吗。”燕燎眉头舒展开来:“既然没受伤那就走吧,跟你说过多少遍,男人不要这么软弱。”

    吴亥紧紧盯着燕燎的眼睛,看着燕燎上手摸了摸自己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又毫无波澜地松开了自己。吴亥快速跳动的心脏慢慢恢复了常速:“他忘了。他果然又忘了。”

    树林里起了薄雾,一丈外看不清树影。

    燕燎摇头:“天助齐熬,他不想被人打扰。”

    淅淅沥沥的雨从天上掉下来,燕燎对吴亥说:“估计咱们一时转不出去,也找不到人,不如先找个地方等雨停吧。”

    吴亥:“从方才开始,你就一直在绕圈子。”

    燕燎闭眼,怒道:“那你倒是带路啊!”

    吴亥袖中藏着小刀,周围几棵树上是他半个时辰前刻上的记号。吴亥说:“这林子不太对劲,还起着雾,不等雾散我们只能在里面瞎转。”

    燕燎每次杀了人,都觉得身上粘着洗不干净的血,这会儿雨水落到身上,打湿衣服,膈应地他浑身不舒服,连带着脾气越发暴躁,猛地抽出刀:“那本王就把这些树全砍了!”

    吴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想什么呢世子,您想换把刀就直说。”

    燕燎:“……”

    方才破了围攻燕燎的那群侍卫布下的阵法,吴亥沉思:“这树林里是被布了阵法?什么阵法能使人鬼打墙般一直在原地走不出去?”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匪夷所思之事?未免太过荒唐。

    燕燎道:“这就是握奇之术,自开朝后,握奇之术就被有心人掩埋抹去了。”

    吴亥皱了皱眉,有些心动。这可真是了不得的东西啊……

    燕燎问吴亥:“你可知道为何姑苏一带如此富庶,大安都能舍得把那块地割出来分给吴姓作为诸侯封地?”

    吴亥摇头:“不知。”

    “那是因为,当年司马一族可以在乱世中迅速脱颖而出、统一王朝,吴氏一族功不可没。”燕燎沉声道:“百年前,风后传人与吴门有说不清楚的渊源。”

    嘲讽一笑,燕燎冷冷道:“可惜,吴门贪婪不义,战乱平定后,回到姑苏就把风后传人锁在了禁地,告诉皇帝高人已死,握奇秘术从此失传,实则是贪私,把人留在自家藏着。”

    吴亥内心惊异,悄悄打量起燕燎。他不明白,燕燎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若真如燕燎所说,姑苏吴门藏了这么厉害的人物,必然会把消息封死了吞肚子里,他一个远在漠北的世子,怎么会知道这等王室秘闻?

    说起来,吴亥早就觉得燕燎很是奇怪,因为燕燎总能知道一些常人所不知的秘密……

    雨越下越大,燕燎的脸色越来越黑,只差身上冒出一团不悦的火。

    幸运的是,穿过眼前的薄雾后,吴亥和燕燎看到了一棵奇高奇大的树。

    这树极其粗壮,树干差不多有三四人手拉着手环臂抱住那么大。

    燕燎:“…这树该有千年岁了吧?”

    吴亥脸色有些难看。

    外源的树林不会有树龄这么久远的树木,能长成这么大的一棵树,估计这里已经是树林的中心位置了。所以,他们看似在绕圈子,实则一直在向树林深处挪动。

    这所谓的握奇之术,简直玄妙到令人可怕。

    燕燎转了一圈,高兴道:“吴亥,这树死了,树心已经空了,我们可以进去避雨。”

    此时天已经快要完全黑下去,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沦为黑暗,届时候伸手不见五指,若还在树林里游荡,一定很不安全。

    可是…吴亥嫌弃地看着这粗劣的栖身之处,根本不想在这里避雨。

    燕燎:“天快完全黑了,我们既没有火折子,又不熟悉地形,还下着雨起着雾,就先在这避一避吧。”

    说完燕燎弯身,取了刀探向空洞出来的树洞。

    燕燎:“咦…”

    吴亥也走过来:“怎么了?”

    燕燎笑了:“这里住过人,里面有干柴。”

    这是真正的好事!这种树林子里面住的人,极大可能是齐熬他们。

    吴亥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在这种地方住下去。

    燕燎却已经钻进了树洞里。

    别说,这树洞里还稍微被人布置过一番,加之是树心中间,就是下雨也滴不下来,实在是不错的避雨场所。

    燕燎上辈子行军在外,什么简陋的地方没住过,能有个这么干爽的树洞,相当不错了。他见吴亥还直愣愣杵在外面,嘲笑他道:“怎么了?嫌弃地方脏乱?贵公子不想屈尊下架?”

    吴亥面上冷淡,不带点感情地看着燕燎:“世子真是说笑,我身份卑微,您都能待在这,我有什么不能待的。”

    燕燎啧了一声,后悔自己干嘛要说这种话。

    燕燎咳了声,生硬道:“什么卑微不卑微的,在本王眼中,世人就分两种,好人,还有坏人。”

    树洞里的一小堆干柴被燕燎拢到了中间,角落里还贴心的放着打火的火石,这下燕燎心情可好多了,一边打火,一边招呼吴亥:“来吧,你身上也湿透了,跟我一起进来烤烤火。”

    吴亥:“……”

    吴亥是真心不太想进去。

    吴亥发现燕世子是个很奇特的人,他明明是漠北唯一的王位继承人,尊贵骄纵,有些时候却大咧地…毫不讲究。

    哦对了,燕世子在方山涧里还搞了个秘密小洞天呢,真是叫人意外的闲云野鹤般的爱好。

    但,真要说的话,燕世子玩起来的时候,可不就是这么不讲究吗。

    其实也是,吴亥自嘲一笑。像燕世子这样的人,华贵天成,骨子里都是热烈的真实,不需要刻意诉说出身,光是他所做出的事,就足够让人忍不住尊敬他了。

    反而…是那些不受人喜欢的人,才会时时刻刻端着身份,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看到他们高洁干净的模样。

    吴亥还是不动,燕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孩子…是真的讨厌死自己了吧,比起地方脏乱,和自己待在一块儿才更加让他不舒服吧。

    燕燎拨动着已经燃起的柴火,暖橘色的火光打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庞、脖颈都晕上暖意。燕燎低声说:“你进来吧,秋夜凉,别又染了风寒。”

    吴亥又被戳到最不想回忆起的深刻往事,他一直隐忍在温和平静下的阴戾险些都要压抑不住,只差恶狠狠地拉起燕燎,逼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毛病,这么时冷时热的耍着人玩真的就这么有意思吗!

    深呼吸一口气,吴亥终于是弯腰进了树洞。

    燕燎掀唇一笑,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吴亥:“你进去坐。”

    等吴亥进去坐好,燕燎坐到对着洞口的那一方,将风口挡在身后。

    吴亥觉得自己的心分成了两半。一半正被放在燕燎波动的柴火里煎烤,另一半则还在树洞外的雨里继续浇淋。

    柴火生好,燕燎把手放在火上烘烤。他难受极了,他每每杀过人,是一定想要净身的,哪怕没有干净舒适的新衣更换,也想擦拭身体,自我暗示一般把被自己亲手夺走的生命从身上冲刷掉…

    叹了口气,燕燎盯着自己的手看。

    吴亥也盯着这双手看。

    噼里啪啦的柴火燃烧跳动着,暖色火光下,燕燎身上凌厉的锐气被减化了大半,甚至有一种悲悯的温柔。

    越是强大的人,在人前暴露出温柔,就越像一种蛊惑的勾引,越能勾起痴心妄想之徒心中蠢蠢欲动的浮躁。

    比如吴亥,他同样被秋雨打湿,本该和燕燎一样,衣裳紧贴,冷意裹身,可他…浑身上下可耻地燥热起来。一向引以自豪的理智头脑,正不受控制地回味着挥刀掌握他人生死的绝烈的强大的男人。

    吴亥低下头,让火光掩饰他眼底不能说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qe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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