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鬼车再现-《大唐扶龙传》
第(2/3)页
这些日子四处奔波查案积累的疲惫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张少白呼吸困难,口鼻之中尽是鲜血混杂着烟火的味道。他仅仅坚持了一会儿,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彻底陷入昏?迷。
片刻后,终于有个仆人发现了西厢房起火,大声喊着“走水啦”,一时间薛府众人纷纷赶往西厢房。
火势愈演愈烈,纵然薛府的家仆在豁命扑火,却完全无法控制火势。薛灵芝也闻声赶了过来,她瞧了一眼火场,挽起袖子就要往里冲。
生死关头,她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许多张少白的身影,有初次见面的时候,也有私自离开别院的时候,还有今日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时候。
突然,一只手拉住了她,薛曜摇了摇头:“不许去。”
月光下的薛灵芝是温婉轻灵的,可是此刻火光映亮了她半边脸庞,整个人的气质顿时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松手!”性子向来温和的薛灵芝居然对着父亲说道,“我再说一遍,放开我。”
薛曜惊讶地张开嘴巴,竟是不知不觉放开了女儿。
薛灵芝也从未见过这般火势,不知道应该如何救人,她想着水能灭火,于是就把一桶冷水浇在自己身上,然后便湿答答地冲入火场。全身上下都被凉水浇透,可她并不觉得寒冷,只觉得胸口处无比滚烫。
泪水还未来得及流下便被蒸发,视线也被烈焰阻碍,好不容易终于看到了屋门所在,她抬起步子就要猛冲过去,不料有道身影去得比她还快。
只见这道黑影避开了所有火焰,只身来到房前,一脚便踹开了带锁的房门。碎木头伴着火焰于半空中飞舞,擦过茅一川的脸颊,他却丝毫不觉得疼痛,似乎面前哪怕是无穷无尽的阿鼻地狱,他也要闯上一闯。
厢房受到火焰侵蚀,已然不堪重负。房梁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眼看就要倒塌。
生死存亡之际,黑衣抱着白袍冲出了火场。在他脚步停下的那一瞬间,屋子终于垮塌,火焰先是一窒,随即便迸发得更高。
茅一川将张少白轻轻放在地上,薛灵芝也赶了过来,看见张少白手里攥着一方脏兮兮的手帕,正是自己白天递给他的。
薛灵芝赶紧用手帕浸了水,然后轻轻为张少白擦拭着脸庞。
少年险些葬身火场,本应是狼狈不堪的样子。可说来蹊跷,在张少白身上却感受不到刚刚经历生死的气息,反而只有淡然。他闭着眼睛,没有什么痛苦神色,甚至给人一种不忍唤醒的感觉。
谁也不知道,少年多么希望自己能在五年前和家人一起死于长安的那场大火之中。所以他被浓烟呛得瘫倒之后,并未觉得绝望,心中反而隐隐有些欣喜。
他在朦朦胧胧之中看到了娘亲和小丫在对自己挥手。
这是他莫大的心愿。
少年的每一个梦里都是爹娘,都是小丫,他多少次宁愿活在梦中再也不醒来。刚刚只有十八岁的他,唯独在睡梦中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见过张少白睡着模样的人,只有天天。那夜她裹着被子,蜷缩在墙角一夜未曾合眼,张少白以为她是害怕清白不保,所以不敢闭眼。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天天是看着张少白的微笑,听着他的梦呓,这才迟迟不睡。也是因此,天天第一天就认定张少白是个好人,心甘情愿地做了他的“表妹”。
只是,恐怕就连少年郎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的心中早已生出了死意。
火焰不是火焰,而是接他去见爹娘的小船。
月光也不是月光,而是一条孤苦伶仃走不完的路。
张少白忽然感到有只柔软温暖的手正抚摸着自己的脸庞,他轻轻舒了口气,想起自己幼时患上风寒,那时候娘亲的手也是这般感觉。
娘亲说:“少白别怕,娘亲会陪着你的。”
可是娘亲骗人,她已经没陪自己好多年了。
张少白想着想着便哭了,泪珠从脏兮兮的眼角溢出,然后被那只手温柔抹去。
“人生最大的苦,莫过于求生得死,求死却生。”张少白心中想道,随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满脸担忧的茅一川。
张少白顿时不乐意了,骂道:“把你的臭手拿开。”
茅一川听后一愣,傻乎乎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这时张少白侧过头又看到了薛灵芝,发现之前抚摸自己的手是她的,脸色顿时红润起来。
“我……”茅一川看着自己那双脏不拉几的手,之前正是这双手把张少白从火场救出,怎么现在却备受嫌弃?
薛灵芝一下子就看出了张少白的小心思,她咬着嘴唇,轻嗔道:“看来是没事了。”
张少白龇牙咧嘴地笑了下,颇为费力地坐起身来,又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仿佛是要把肺里的浊气通通吐出来。待到咳完了,张少白总算冷静下来,对着茅一川说道:“我刚刚看到了鬼车。”
茅一川眼睛一瞪:“什么时候?它和这场大火有没有关系?”
“肯定有,看见它之后我就发现自己被锁在了屋子里。”
“看来伏龙牡丹也和鬼车有关,可它为什么偏偏要对你下手?”
张少白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这我怎么知道……”
茅一川却突然灵光一闪,他推测道:“伏龙牡丹已经出现,武后本就对薛家颇为忌惮,此事一出忌惮更深。九罗鬼车在这种时候现身,要么是在防备你像破解牝鸡司晨是一般再破解这个局势,要么是另有所图,为了激化矛盾,让整个局势变得更加混乱。”
说到这里,茅一川和张少白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说道:“调虎离山!”
茅一川的身形如大雁一般疾掠而出,张少白也在薛灵芝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对着众人说道:“快去东厢房!”
※
与此同时,东厢房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息,地上也是一片狼藉。
明崇俨站在房间门口,眉头紧皱,他虽然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却可以通过声音和味道把外界情况推测得八九不离十。
卓不凡一手持刀,另一只手则捂着腹部,那张胖乎乎的脸上如今满是血污,看上去恍若恶鬼。
而在这二人的面前,已经躺倒数名刺客,只剩一个持剑的黑衣人。此人最为棘手,卓不凡身上的伤口便是他留下的。
“娘的,薛府的人都是聋子吗!”卓不凡虚弱地骂了一句,然后更加用力地按住伤口,他知道只要自己不再按压那里,肠子什么的怕是要流一地。
明崇俨在生死关头依然淡定,说道:“真是好算计,居然用西厢房的一把大火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
黑衣刺客与以往的神秘人有所不同,他的身上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势,仿佛连身边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黑纱把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细小狭长的丹凤眼,眼中精光闪烁。
他的左臂也受了些伤,是卓不凡豁着肠穿肚烂的代价留下的,这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没想到那个胖墩墩的废物居然还有这等手段。
刺客哪里知道,卓不凡浸淫官场多年,心里清楚得很,若是明崇俨死了,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所以还不如豁出性命搏上一搏。
万一那个棺材的发现情况不对,及时赶过来了呢?
卓不凡心想,这个刺客虽然剑法高超,但也绝对不是茅一川的对手。
正想着,黑衣刺客察觉到了卓不凡在走神,人剑合一便冲了过去!
卓不凡堵在门口,想着就算自己死了,也要帮明大夫多拖一段时间,只是心中不甘就这样死去,于是用破锣嗓子喊道:“茅一川你个王八蛋!”
话音刚落,一把刀横空而出,刚好挡住了黑衣刺客的剑尖。
茅一川来得可谓恰到好处,若是再晚上一息时间,恐怕卓不凡的小命就真要交待于此了。
卓不凡看着面前的身影,忽然觉得这尊煞神就像一座大山,用来挡风挡雨真是再好不过。然后他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刀也掉落一旁。
“莫慌。”明崇俨及时点了卓不凡几处穴道,却发现胖子没了动静,他伸手探了一下鼻息,发现卓不凡已经昏厥过去,只是双手却依然死死按着腹部伤口。
另一边,茅一川如临大敌,居然直接拔出了无锋。直觉告诉他这次的对手很不简单,绝对不敢托大。
两个黑衣,一刀一剑于月下碰撞,叮叮当当打得极为激烈。黑衣刺客无心与他恋战,却发现茅一川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每当他想要抽身去杀明崇俨,便会被那把破刀刚好拦住。三番四次尝试下来,他终于明白,想要杀掉明崇俨就要先杀死面前的这个棺材?脸。
东厢房外传来人声,薛府众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纷纷赶来。黑衣刺客知道今夜必定无功而返,于是抖了个剑花逼退茅一川,身影掠到墙角,双脚一蹬,顿时整个人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茅一川自然不会让刺客轻易逃走,他双腿用力,想要一跃而起把那道身影扯下来。不料黑衣刺客却突然往下撒了一把古怪粉末,茅一川担心有诈,只好用衣袖掩住口鼻,可这稍加分心,另一只手便抓了个空。
他重新回到地面,用力地挥了挥手,待到粉末散尽发现刺客早已逃之夭夭。
薛曜等人姗姗来迟,一看东厢房的惨状心中忐忑无比。幸好明崇俨安然无恙,否则薛家还真不知道如何面对武后的滔天怒火。
“下令封城搜捕,那人左臂有道刀伤,”茅一川收起无锋,又伸手指了一下卓不凡,“还有,立刻找人救治卓主事。”
薛曜将此事赶紧安排下去,随后又派人去救治倒在地上的卓不凡。今夜之事太过突然,令他有些手足无措。
张少白蹲下身子,依次检查了一下院内的三具尸体,并未从中发现熟悉面孔。不过从刺客的穿着打扮来看,和自己之前遇到的那群人一模一样。
看来这些人都和“鬼车”有关,也是他们一手炮制了牝鸡司晨和伏龙牡丹两起凶兆,只是不知刚才那个身手颇为不凡的刺客是否就是藏头露尾的庞先生,如若不是,庞先生又和他们有何关系。
茅一川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身上的杀气还未散去,眼神中透着一股子凌厉。他扫视众人,忽然开口问道:“薛毅呢?”
众人听后一愣,这才发现从始至终都没见到过薛毅的身影。
这时候,有个仆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呼哧带喘地喊道:“花匠死啦!”
茅一川握刀的手蓦地攥紧,终于醒悟今夜的刺杀一环套着一环。放火烧死张少白只是一个幌子,为的是暗中刺杀毫无防备的明崇俨,因为刺客知道明崇俨患有眼疾,定然不会大费周章地去西厢房帮忙,只是他们没料到还有个卓不凡守在东厢房,居然真就保住了明崇俨。
然而刺杀明崇俨一事也并非他们的真正目的,杀死那个或许知晓重要信息的花匠才是关键!
而杀害花匠的人,可能是分身乏术的刺客,也可能是一直没有露面的……薛毅!
花匠到底知道什么?薛毅今夜又在做些什么?
茅一川气势汹汹地去了薛毅的庭院,结果发现这位薛二郎昏倒在院里,身下是冰凉的青石板,若不是尚有鼻息,看那副样子和死人也差不了多少。
花费了好一番工夫终于把薛毅唤醒,他仍迷迷糊糊不知今夜薛府发生了何等大事,直到茅一川告诉他“花匠死了”这件事情,薛毅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顿时清醒过?来。
薛毅慌乱至极地解释道:“人不是我杀的,我今夜回屋之后莫名觉得很困,很早就睡下了啊!”
只可惜,西厢房着火的时候所有人都去救火了,无人能够证明薛毅在那段时间的清白,更没人知道他怎么从卧房睡到了院子里。只是院内足印杂乱,看样子曾进来过不少?人。
茅一川说道:“老实交代吧,花匠到底是为何而死?他的死与你栽赃陷害薛灵芝有关,还是和伏龙牡丹有关?”
薛毅再无往日嚣张跋扈的模样,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这声音饱经沧桑,中气十足,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逆子,还不说实话吗?”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白日里传过话的那名老仆正扶着一名老者缓缓走来,老者手里拄着拐杖,双眼仿佛带着钩子,令人不敢直视。薛府家仆顿时跪下大片,茅一川和明崇俨也行了一礼,恭敬说道:“见过薛相。”
薛曜赶紧迎了过去,搀着父亲:“父亲息怒,二弟莫名其妙晕倒,怕是现在还有些糊涂。”
薛元超没有理会儿子,转而看向乖巧地站在人群边缘处的薛灵芝,又瞧了一眼旁边的张少白,方才开口说道:“糊涂?我看你们是把我当成老糊涂了吧?”
张少白也躬身行礼,随后便面色如常,他只是觉得薛灵芝前所未有的紧张,似乎随时可能晕倒。其实不仅薛灵芝如此,院内众人大多都有这种感觉,不知道薛相那句话是对谁说的,又是否另有所指。
薛毅低着脑袋,嗫嚅道:“父亲,孩儿……”
薛元超打断道:“说实话!”
见到自己父亲,薛毅如同耗子见了猫,一下子就把事情和盘托出。
“孩儿想着洛阳牡丹甲天下,今年就想在家里种些名贵品种,花开的时候也好赏心悦目……后来我偶然间遇到一位戴着青铜面具的奇人异士,父亲不知,此人居然可以让一粒花种直接盛开,我心想只要他肯指点一二,咱家牡丹一定远胜别家。”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