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错了,我想你-《愿为西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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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翻转就过去,沉甸甸的情绪和心事也都渐渐融化在日复一日的操练和工作中。

    盛夏,“天鹰”为期一年的精兵高强度选拔训练接近尾声。

    最终的淘汰选拔将在两周后开始,持续三个月。第一个月验收体能训练结果,第二个月考查军事知识和作战能力,最后是心理承受能力的终极考验。

    实际上,这场选拔从训练的第一天就开始了,因为很多人接受不了这样的高强度训练,已经提前下车。

    和其他特种部队选拔精兵的方式有所不同,“天鹰”是把训练放在了选拔之前,目的很简单,是希望即便有些人最终没能通过选拔和考核,也不会白来一趟。

    提出这个方案的是当年“天鹰”特战队队长沈昌和,而把它真正实施起来的是现在的队长周湳浦。

    清晨,天光微亮。

    远处的皎月还悬在天空没有落下,和山峰交会的东方天空已经隐隐露出了日出的迹象。

    山下擦着森林和草原相接处的河滩上潜伏着几十名实习兵。

    他们都是从各个连队或各大军事高校挑选出来的尖兵,此时此刻正在接受“天鹰”的魔鬼式训练。

    再坚持一会儿,就能收队回基地。

    高原性季风气候让这里长冬无夏,最高气温不会超过18摄氏度。

    山顶上常年不化的积雪更是加重了这个地方的湿寒。

    早上四点不到吹哨集合,到现在,这帮兵已经在接近零度的水中浸泡了一个半小时。

    河水寒凉浸骨,纵是热血男儿也要咬牙挨过这种苦,挨着河岸的小门小腿抽筋,下肢仿佛正在被人用锯子割一般又麻又疼,再逐渐失去知觉,明明冷得浑身发抖,额头上却渗着厚厚的一层汗,不知道还能绷多久。

    岸上吹了集合哨,魔鬼教官左引笑眯眯地看着一个个兵浑身湿漉漉地从水中爬起来的样子,幸灾乐祸地问:“感受如何,是不是和大城市里蒸桑拿一个滋味?”

    左引和队长周湳浦有过命的交情,人品却差了不是一丁半点,要不是看在他掌握着大家一天伙食里有肉与否的份上,这会儿早就被群殴了。

    不过左引也不是第一天带兵了,新兵们敢怒不敢言的状况也是司空见惯,随口评价了两句后,给了他们二十分钟时间吃早餐,接着又要求他们二十公斤负重五公里,二十五分钟完成,完不成的回头接着来泡。

    一天折腾下来,每个人都像是被拆过重装了一遍一样,并且还是有几根骨头没装对位置的那种。

    小门浑身一软瘫在宿舍地板上,施仰走过去踢了他两脚:“死了?”

    “我现在的感觉就是走向胜利的最后那几步,感觉撑到了极限,但还是热血沸腾。不信你看。”小门一个挺身翻坐了起来,笑呵呵地看着施仰。

    施仰一把将他拉起来:“小门你挺让我意外的,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报名来‘天鹰’,于盏那小子都不敢来。而且吧,经过了这快一年的非人磨炼,你居然没放弃还挺过来了。”

    “嘿嘿!”被人夸了,小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多亏了尽城哥和你对我的帮助和鼓励啊。我是立志要当赵子龙将军那样的人,怎么会因为这点磨炼就坚持不下去?”

    说到周尽城,施仰扫了一圈宿舍,没见到他人,就对小门说:“行了,你早点洗洗睡,我出去抽根烟。”

    “天鹰”基地的临时宿舍是四人一间,和现役特种兵的宿舍之间隔着一个篮球场。

    还不到熄灯时间,篮球场上正在进行着一场非正规的比赛,参赛的多半都是老兵。

    当然了,还有那个精力旺盛得好像怎么用都用不完的怪物周尽城。

    胯下运球,带球交叉步过人,三步上篮,劈扣,进球。

    背后运球,三分线外抛投,进球。

    篮筐下接球,转身上篮,双手暴扣,进球。

    三连进,球场吆喝声此起彼伏。

    施仰吐了口烟,评价:骚气!

    这要搁在随便一个什么校园里,指不定会让多少少女走上歧途。

    说到少女,施仰叹了口气。

    周尽城甩着一身汗跑了过来,接过他手上的烟抽了一口,又还给他,问:“小门的腿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以前受过伤,多少会有点影响吧。”施仰又把烟递过去。

    周尽城也没拒绝,又就着抽了一口:“等训练结束我找他聊聊,能回连队就回连队。”

    “哎,当初可是你鼓励他来的,现在又让他回去?”

    “英雄梦,过过瘾就行了,硬件上他不适合。”

    “你呢?你是真打算留下来?那小沈医生……”

    “累了,少抽点烟,早点回去。”周尽城把烟塞回去,转身上了宿舍楼。

    唉!施仰摇头,看来他这是今日份儿的精力彻底消耗完了的节奏啊!

    抽完最后一口,他将烟掐灭丢进垃圾桶跟着上去。

    一年了,时间真快。

    被沈应知感染了“博尘”这事刺激了一番后,黄风雁竟然奇迹般地痊愈了。

    由此带来了两个后果:

    第一个是秦厘受到激发,决定转向研究心理学;

    第二个是黄风雁清醒地决定将干扰沈应知和周尽城的事进行到底。

    好在这一年,沈应知忙于本科结业和考叶南肆的研究生,基本上没出过海城。而周尽城远在鸟不拉屎的某个隐秘特种兵基地,没收手机等一切可以与外界联系的通信工具,两人是彻底断了联系。

    在外人看来,差不多也就没戏了。

    至少,江舟和黄风雁都是这么想的。

    离开海城之前,江舟来看过一次沈应知,不看还好,一看就来气。

    脱下军装的江舟穿了一件白t恤,干干净净明明朗朗地往那儿一站,也是相当引人注目的。

    等了沈应知一阵子,对方才不紧不慢地从院办出来。

    她剪了齐肩短发,多了些时尚感,就连穿衣服也不像从前那样非黑即白最多加个灰了。

    更气人的是,以前走一起的最多有个叶南肆,现在可好,又多了一个男的。

    三人并排,叶南肆走在中间,沈应知在右,凌川在左。叶南肆一直偏着头跟凌川说着什么,对方脸上挂着笑,始终保持迎合点头的姿势。

    江舟心里莫名冒火,觉得沈应知简直就是不把他兄弟放在眼里,于是不等三人走过来,他就主动上前,懒得客气,直接喊她的名字:“沈应知,我要走了,出去喝一杯?我请你!”

    七月的海城热得让人喘不过气,医大校园里的香樟树有气无力地垂着头,蝉在树上嘶鸣,那是唯一的生气。

    沈应知扭头看了一眼叶南肆,思忖两秒钟之后,说:“要不,大家一起?”

    “谁要跟他一起。”江舟拒绝。

    叶南肆上前,把照在他脸上的烈日给挡住,投下一片阴凉,却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问:“怎么,不敢还是不想?”

    “你谁啊,我跟你很熟?”江舟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还瞟了两眼凌川,也不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

    凌川似乎是听出自己不受欢迎了,非常有眼力见儿地告辞:“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叶教授、应知,我们那天机场见。”

    凌川离开,江舟这火药桶才指向沈应知:“应知?恶不恶心,我都没那么叫过你。”

    沈应知无语:“有完没完了,你不叫又不是我不让你叫的。”

    三人去了学校西门外面的一个小清吧。

    坐在空调底下,江舟缓过气,故意和叶南肆隔着距离,问:“机场?你们准备飞哪儿?干什么?”

    叶南肆抓住机会接话:“去支援西部医疗,做公益。快,夸我。”

    江舟没搭理他,继续问沈应知:“周尽城知道吗?”

    “你管多了。”沈应知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反问他,“你不是才研二吗?离开海城准备下部队了?”

    沈应知大病一场后,性情好像有点和以往不一样,江舟不想自讨没趣,接着她的话回:“差不多,但不是定向的那种,也算是一种实习。”

    叶南肆给他们点了东西回来,问:“那还有机会见面吗?”

    “我跟你有什么好见的,”江舟转移话题,问沈应知,“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月初。”

    江舟说:“我也差不多。”

    算是一次比较和谐的会面,只是到了最后,江舟把讨伐沈应知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不说,中途还被叶南肆拐回家玩了一下午游戏。

    晚上叶南肆送江舟回学校的路上,他毫无戒心地坐在叶南肆边上睡着了。

    醒来发现到校门口了,车里开着冷气,身上盖着叶南肆的西装外套,就他一个人。

    叶南肆在外面,站在路边背对着他。夜风温柔拂过,江舟第一次去思考,如果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不带偏见,那会怎么样。

    飞机到达蓉城,再往川西去就只能坐火车,并且没有直达的。

    好在叶南肆人傻钱多,大手一挥买了辆二手越野吉普。

    一路上三人换着开,两天后到达目的地。

    和青孟山那次不一样,这次他们去的地方除了偏远,自然环境却是非常好,并且民风淳朴。

    他们去的是当地医院,有专业接收点,有系统上下班时间,甚至还有固定吃饭睡觉的地方。

    虽然还是为了迁就叶南肆的研究项目,但是沈应知已经相当满足了。

    来亚希的第二天,沈应知和凌川被叶南肆发配去街上买生活用品。

    亚希是个小城,因为偏远,周边乡镇都紧挨着它,人流量不算小,并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沈应知跟凌川解释,“你是不知道青孟山那次,我和叶教授差点交待在那地方。”

    凌川在超市生活区拿了几袋卫生纸递给沈应知:“你说的那次我知道,当时在热搜上挂了好几天,我也是因为它才报了叶教授的研究生。”

    “那你肯定没想到,会跟着他来西部吧?”

    凌川摇头:“是没想到会来西部,但不会待在市医院的急诊科我是料到了,叶教授不按套路出牌我也早有耳闻。”

    “就不怕影响前途?”沈应知踮脚从高处货架上拿了几罐凉茶放进购物车。

    凌川拿了两听啤酒:“你呢?你不怕?”

    沈应知将垂在脸颊两旁的头发夹到耳朵后面,露出了姣好的侧脸:“我是因为知道他会来这里,才愿意考他研究生的。”

    “哦,你在这个地方,有故事?”

    “以前没有,以后会有的。”她笃信。

    “天鹰”的训练终于结束,周湳浦给实习兵放了一天假。

    施仰和小门一群人吵着要进城,正好赶上后勤大采购,中午吃过饭坐了个顺风车,两个小时后终于从鸟不拉屎的原始森林出来。

    爱好不同,大家于是分头行动,约好了晚上一起消夜,再坐后勤车回去。

    见到大街上穿着花花绿绿裙子的姑娘们,施仰感动得稀里哗啦,就差当街哭出来了。

    “你能不那么没出息吗?”小门一边笑话他,一边自己东张西望,根本停不下来。

    施仰当下反驳:“你个刚成年的小毛孩,哪里懂我们老爷们儿的苦。老子又不是和尚,贪恋红尘,六根不净,不违法。”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闹着,周尽城走在一边没掺和进来。

    三人虽然都穿着便装,但五年军旅生涯早把他们打磨得具备军人的特点,就算是走在大街上,仪态身姿一看就跟常人不一样,再加上个个盘正条顺,这没走多远一段路就被人给惦记上了,一些外地过来旅游的姑娘跟了他们好长一段路。

    施仰乐在其中,但周尽城没那份心思,瞅见了个超市就钻了进去。

    在超市门口的烟酒区停下,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几张红票子递过去:“拿一条软中华。”

    老板回头从货架上拿了一条软中华,在钱箱里翻找了三十块钱一起递给他。

    周尽城只拿回十块钱,走到冰柜前准备拿三瓶水。

    从透明的冰柜玻璃门朝里望,可以看到十余种不同品牌的饮料和矿泉水,小门和施仰平时喜欢喝的饮料在最上面那层。

    磨砂塑料的瓶身,红色瓶盖,红色塑料纸封腰,当红小鲜肉代言,橘黄色的液体。

    突然,周尽城修长五指停在柜门把手上,微颤,动不了了。

    幽深的双眼盯着映在玻璃柜门上的影子上,移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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