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一章-《遛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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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酥油饼
龙套问:当御鬼师最威风的事是什么?
一号男猪:别人遛鸟我遛鬼。\(^o^)/~
龙套问:最郁闷的事呢?
一号男猪:祖师爷太长寿!/(tot)/~~
百年梦
第一章
孤魂野鬼就像人类中的流浪汉,他们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唯一的乐趣就是数日子。
“啊,又一天过去了。”
这是最让他们感慨的事,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离鬼差领他们上路投胎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不过有时候它们会被御鬼师征用,去做点兼职赚点外快——正职依然是无所事事的孤魂野鬼,兼职可以当跑腿的信差,恐吓人类的骗子,或者专门抓其他恶鬼的编外鬼差……总之,御鬼师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当鬼以后,道德法律就是人类要考虑的问题,与他们无关。所谓的外快除了毫无用处的冥币之外,还可以跟着御鬼师脱离禁锢自己的死地到处溜达溜达,看看生前没来得及看的地球风光,或是用御鬼师的符咒回味一下人间菜肴的滋味等等。
简单说,就是让时间变得更加容易打发。
唔,这是在正常情况下。
凡事都有例外,御鬼师也分很多种——
“阿宝大人,我们已经两个月没出门了!”同花顺趴在沙发背上,幽怨地搓揉着自己的五官,将它们倒过来正过去地折腾着。
阿宝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四喜。”
四喜嗖得从电视机前冲过来,“大人。”
阿宝道:“家里还剩多少方便面?”
四喜道:“我早上点过,没了。”
同花顺的五官立刻恢复原状,喜滋滋地扑到阿宝身上,“大人!我们出去吧,去超市,去超市买吃的!金黄色的烤鸡,红艳艳的腊肉,香喷喷的肉包……哦呜,太怀念了!”
阿宝朝四喜勾勾手指,“叫外卖,我要吃披萨。”
同花顺用鬼力把自己变成实体,重重地压住阿宝,两颗眼珠子用力一瞪,掉落下来。
阿宝看也不看地接住眼珠子塞回他的眼眶,然后拍拍他的脑袋道:“乖,再忍忍,很快一年就过去了。”
同花顺欲哭无泪,“现在才三月。”
阿宝道:“看,已经三月了。”
“大人,你有小肚子了,在不动,会变成大胖子!”同花顺不满地戳着他的肚皮。
阿宝道:“里面有小宝宝呢,要养胎,不能出去吹风。”
同花顺咬牙切齿道:“大人,你骗人,你是男的,你不会有小宝宝!”
阿宝道:“十月怀胎,十个月以后你就知道了。”
同花顺从沙发上跳下来,扑倒从头到尾就坐在椅子上静静看书的三元怀里,“大人又忽悠我!”
三元冷漠地推开他,“你挡到我的视线了。”
同花顺气得跳脚,远远地指着阿宝道:“大人,我要和你解约!”
阿宝终于坐起来,从沙发底下拖出一本账簿,“唔,让我算算你这些天在家里的开销……”
同花顺气呼呼道:“你说过能够用工钱抵账的。”
阿宝点头道:“是的。送信一千块,抓小鬼一万块,抓大鬼两万块,抓恶鬼十万块……可是,这些你做过吗?”
同花顺泪流满面,“大人,你没给我机会。”
“那就是没有。”阿宝手指沾着口水翻着账簿,“所以你欠我一百六十三万五千一百五十六块,去掉零头,你欠我一百六十三万五千一百五十块。”
“……”同花顺摸摸地拿出自己的小钱包,数着私房钱,“大人,我只有两百块。”他委屈地扁着嘴巴。
阿宝叹气,放下账本,朝他伸开手臂。
同花顺扑到他怀里。
阿宝一边摸着他的脑袋,一边把他的私房钱塞到自己的口袋里,“就当利息,先还了吧。”
同花顺道:“那是冥币。”
阿宝道:“我知道,可以下次用来收买你嘛。”
同花顺:“……”
“唉,你这样懒惰是不行的。”
阿宝瞪着同花顺。
同花顺双眼通红地回望着他,“大人,这句话不是我说的。”
阿宝郁闷道:“我知道。”
同花顺道:“大人,你背后有一个人。”
“我知道。”阿宝抬手慢慢地抹了把脸,然后笑容满面地转身,冲上去给来者一个大大的拥抱,“哦,师叔,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都不知道,您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我有多么想念您!”
龚久摸摸他的脑袋,微笑道:“几天没出门了?”
阿宝面不改色道:“两天。”
龚久道:“同花顺?”
同花顺大声道:“两个月。”
阿宝飞出一张黄符贴住他的额头。
龚久笑眯眯地看着阿宝,“不错嘛。一年不见,胆儿肥了。”
阿宝干咳道:“主要最近很太平,没什么出去的必要。”
“是吗?”龚久从背后抽出一张报纸塞给他,“这是什么?”
阿宝接过报纸瞄了两眼,“死的都是当红女明星,一定有很多同行接这笔生意,就算去了也轮不到我,何必白搭来回车费?”
“谁说轮不到?”龚久望着他,“你是我御鬼派掌门弟子,谁敢排在你前面?”
阿宝开始掰着手指数,“黄符派谭掌门,清元派连掌门……”
龚久道:“我亲自带你去。”
阿宝垮下脸,“一定要去?”
龚久道:“非去不可。”
阿宝道:“也许我们去的时候,她们已经被超度完了。”
“我不是让你去超度她们,我是让你去抓凶手。”龚久道。
阿宝惊愕道:“抓凶手?那不是警察的事吗?”
“他们抓不到的。”龚久从身后掏出一个点着了的大烟斗,慢吞吞地吸了一口道,“我去看过,那些女明星的魂魄不见了,绝对不是普通人干的。”
阿宝道:“也许被鬼差拘回地府?”
龚久道:“不可能,她们是枉死的,枉死城近百年来不添新鬼,她们无处可去,只能留在案发现场。”
阿宝道:“我想谭掌门连掌门总有办法的,我们要对他们有信心。”
龚久抽了口烟,笑道:“去准备行李吧。”
阿宝道:“我刚叫了外卖,不如吃完再走。”
龚久从身后掏出两块大烙饼。
阿宝神色复杂地看着烙饼,“师叔,有个问题我很久就想问了,你究竟是不是……机器猫啊?”
烟斗啪啪地敲着他的脑袋。
被关了两个月出来,四喜和同花顺都露出久旱逢甘露的喜悦表情,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三元也连着吸了好几口气。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阿宝不甘不愿地嘀咕着,“你们是鬼,空气质量对你们来说根本没有差别。”
同花顺道:“大人,你不能歧视鬼,你迟早也要变成鬼的。”
阿宝白了他一眼,“多谢吉言。”
龚久买了火车票回来,一共两张。
同花顺幽怨道:“师叔大人,你要我们三个逃票吗?”
阿宝道:“师叔让你们三个跟着火车跑。”
同花顺双眼立刻流露出两滴乒乓球大小的泪珠,“大人!”
龚久低声道:“有人在看我们。”
阿宝扶额,“在家里呆太久,总忘记他们是鬼。”
同花顺立刻将泪水收了回去,感动道:“原来大人一直把我们当做同类。”
龚久怕他们再嘀咕下去会被当成神经病抓起来,立刻拉着阿宝进站上车。
坐火车的人很多。
阿宝和龚久周围的位置都坐满了人。
同花顺、四喜和三元只能站着。
同花顺站了会儿就熬不住了,对着一个年轻人的膝盖就坐了下去。
“不许动。”阿宝喝道。
同花顺和年轻人同时僵住。
龚久用烟斗敲了敲阿宝的脑袋,“要有礼貌。”
阿宝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刚才看您的眼睛长得好像有点歪,再仔细看看,原来不关眼睛的事儿,是脸歪了。”
“……”年轻人扑哧一声笑出来,掸开差点坐在身上的同花顺,“你还记得我?”
第二章
阿宝嘿嘿连笑数声,才悠悠然道:“小师弟。”
年轻人笑容一僵,尴尬道:“我虚长五岁,叫我一声邱哥就行。”
阿宝肃容道:“入门有先后,我这个当师兄的不能这么没规矩。”
邱景云求助般地看向龚久。
龚久颔首道:“的确应该叫师兄。”
邱景云看着阿宝得意洋洋的笑容,无奈地叹气道:“师兄。”
阿宝得意忘形地摆手道:“好说好说。没想到师叔这次把你带出来了,真好,年轻人就是应该多历练历练。”
龚久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阿宝识趣地敛容。
同花顺这才知道这位长得一团和气的年轻人也是御鬼派中人,不由好奇地打量着他。
邱景云冲他微笑致意。
同花顺感动道:“师弟大人长得真好看。”
阿宝故意板着脸叫道:“难道我长得不好看?”
周围几个人闻言纷纷转头看他。
阿宝脸上一红。
邱景云解围道:“好看,当然好看。”也不全然是奉承。阿宝长着张典型的鹅蛋脸,双颊丰腴,眼睛大而有神,鼻头略圆,稍稍修饰眼中精明之气,讨喜又阳光。
“这是不一样的。”同花顺道,“师弟大人长得像人民币,阿宝大人长得像美金。”
阿宝感慨道:“这么说,还是我值钱啊。”
在车上其他人耳里,阿宝这句话直接接上邱景云的“好看”,显得分外诡异。他们心里暗暗嘀咕道:难不成这对师兄弟是靠出卖色相谋生的?
同花顺摇头道:“我是说,师弟大人直接就可以用了,阿宝大人大多数地方都不能用,小部分地方还要斟酌着用。”
“美金可以兑换。”阿宝道。
他一个人自问自答得开心,其他人看他的眼光却越来越惊诧。
同花顺道:“汇率波动很大,会贬值,不□。”
阿宝:“……”
邱景云笑道:“师兄,你的鬼使懂得真多。”
四喜凑过来,“师叔大人的鬼使呢?”
邱景云张开手掌又缓缓并拢,幽幽道:“我派它们去办点事。”
同花顺羡慕道:“真好,有活干呢。”
这下又轮到这个年轻人自问自答了。
坐在他们附近的人都悄悄挪动身体,往另一个方向靠去。
“咳咳。”龚久用烟斗磕着桌子。
邱景云注意到四周投来的惊疑目光,尴尬地收了口。
车厢渐渐安静下来。
火车外景色飞一般地掠过。
窗上不时反射着车厢众人各种各样的面容,各有所思。
到了站,阿宝等人等其他人下的差不多,才起身下车。
上车时龚久还拖着一个大箱子,下车时箱子就被邱景云主动拎了过去。阿宝自顾自地背着个旅行包,戴上鸭舌帽,活脱脱一个外出旅行的大学生。
三人从火车站出来,坐着出租车上邱景云事先订好的酒店。
三月本是旅游淡季,但随着女明星接二连三的出事,粉丝、媒体等各方人士闻风而动,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硬生生把当地酒店的销售业绩推到满房状态。要不是邱景云提前好几天订了房间,他们现在只能住招待所。
办理好入住手续,阿宝正打算进屋里美美地泡个澡睡上一觉,却被龚久一语戳破美梦。
“第一个出事女明星宋悦的经纪公司今晚八点开追悼会,我们过去看看。”
阿宝眨着眼睛,“在家里看新闻也是一样的。”
龚久用烟斗敲了敲他的脑袋,笑道:“别偷懒。”
阿宝垂头叹气。
七点到八点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从这里到那家酒店差不多四十分钟的车程,预留十分钟给路上可能出现的意外,时间只够冲凉。过程中四喜帮忙洗头,同花顺帮忙搓澡,三元帮忙拿换洗的衣服,他控制自己不捣乱,四方合作,总算把时间控制在十分钟之内。
出门时,龚久依旧穿着那身灰不溜秋的褂子,只是把大箱子换成斜跨的小包。
邱景云换了套黑色西装,精神许多。
三人匆匆集合,赶往新闻发布会现场。
现场正人山人海。
酒店外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和画圈。
宋悦的粉丝们高举宋悦的海报,在酒店前哭得声嘶力竭。一条血红色的横幅被两个高个子男生一左一右的拉开,上书“严惩凶手,告慰亡魂”八个大字。
保安们受酒店指示,时不时地送上矿泉水和餐巾纸。
受邀来的明星和记者都从地下通道上楼,沿途通过酒店保安、警察和经纪公司特聘保镖的三重检查,异常严格。
龚久下车之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就出来一个矮胖的小老头领他们进去。
靠近地下停车场电梯时,正好碰到一对男女也在等电梯。男的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戴着墨镜,身姿挺拔。阿宝觉得有些眼熟,便多看了几眼。
女青年凑过来,不着痕迹地将两人隔开。
正好电梯门叮得一声打开,女青年立刻护着男的走进电梯。
阿宝撇了撇嘴角。他并没有追星的兴趣,只是难得看到镜头里的人,有些好奇罢了。
四喜突然激动叫起来,“我知道他是谁了!”
阿宝翻了个白眼。差点忘了,四喜才是真正的电影迷歌迷。
四喜在那个男的面前晃来晃去,“他是沈慎元!本人比电视里更帅!”
“咳咳!”阿宝提醒四喜保持距离。虽然四喜不是什么恶鬼,但鬼毕竟是鬼,阴气重,和普通人接触太多对双方都不好。
沈慎元突然冲着他开口道:“你想要我的签名吧?”
阿宝一怔,侧头道:“什么?”
沈慎元摘下墨镜,一脸我就知道的模样。他豪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签满签名的便签本,“你喜欢什么颜色?”
阿宝下意识回答道:“黄色。”
沈慎元从便签本上扯下一张黄色的递给他,笑眯眯道:“不够我还有。”他的表情仿佛在说,难道只有你喜欢我吗?难道你周围没有其他喜欢我的人吗?这怎么可能呢?仔细想想,再仔细想想……
“够……”阿宝刚说了一个字,就看到四喜和同花顺一脸期待地望着他,“那再来两张吧?”
沈慎元一挥手,撕了三分之一本给他,“不用不好意思。”
从他掏出便签本开始就捂着脸的女青年突然幽幽道:“你的助理什么时候销假上班?”
沈慎元安慰她道:“不要担心,他请的是产假,这半年你可以一直跟着我。”
女青年吃惊道:“他不是男人吗?”
沈慎元呆了呆道:“男人不一定非要和男人在一起,也可以和女人在一起。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请产假。呃,你明白吗?”
“……”
电梯大门哗啦啦地朝两边挪开。
阿宝低头冲了出去。
走廊到处都是人,人声鼎沸,很快淹没了他喷出来的笑声。
阿宝在角落独自对着一根柱子抖了半天,刚恢复正常,一回头就看到同花顺同情地看着自己。
“大人。”同花顺双眼闪烁着泪光。
阿宝有不好的预感。
“我错了。”同花顺低头看了看他的肚子,“原来大人真的会怀孕!”
阿宝:“……”
同花顺道:“您刚才是动了胎气吧?”
阿宝朝四喜勾勾手指,“让他闭嘴。”
四喜正要走过来,却被另一个男人快了一步。
“没问题。”那个男人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贴在同花顺的后脑勺上。
阿宝脸顿时黑了下来。
第三章
来人拍拍他的肩膀,笑容可掬,“你是司马老的徒弟还是龚老的徒弟?”
阿宝道:“你是檀木头的徒弟还是檀木头的徒孙?”
那人笑容一收,认真问道:“檀木头是谁?”
阿宝压低声音道:“黄符派掌门檀木头,难道你没听过?”
那人拖长音道:“谭沐恩?”
阿宝点头道:“檀木头。”
“谭掌门。”龚久带着邱景云走过来,朝那人拱拱手,“好久不见。”
谭沐恩一把抓住打算偷偷溜走的阿宝,含笑道:“原来这位是龚老的高徒,有礼貌得很啊。”
阿宝垂头,不敢看龚久的脸色。
龚久无奈道:“阿宝深居简出,不大懂人情世故,得罪之处还请谭掌门海涵。”
谭沐恩眨了眨眼睛,“我刚才那句话是赞扬,不是告状。”
龚久瞥向阿宝,淡淡道:“你说了什么?”
阿宝抬头,笑容灿烂如旭日,“没想到黄符派的谭掌门这么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年轻有为,风度翩翩。我还以为他和师父一样是个老……咳,人家。”
谭沐恩微笑道:“檀木头嘛,总是防蛀的。”
……真小肚鸡肠!
阿宝一伸手指着被定住的同花顺,委屈道:“师叔,你看。”
龚久望着同花顺后脑勺上的那道符,眸光一闪,“没想到谭掌门画符的技艺又精进了。”
谭沐恩讶异地挑了挑眉,“龚老好眼力。人人都说御鬼派身兼两派之长,看来所言非虚。”
龚久摸着烟斗,摇头道:“谭掌门客气。三宗六派之中,论符咒之道,谁能及得上贵派?我们顶多会写定身术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罢了。”
谭沐恩哈哈一笑,搂着龚久的肩膀往里走,“龚老还是这么谦虚。”
邱景云见阿宝要去揭黄符,忙拦住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水,在符咒上喷了两下,又等了一小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扯下来。他解释道:“黄符派最拿手的便是画符。同样的定身符,黄符派画出来便能威力倍增,我要好好拿回去研究研究。”
阿宝瞄了一眼,“檀木头真是个小气鬼,居然画这种一次性的符。”
邱景云笑道:“所以我才用定符水定住它,以免撕下来之后**。”
同花顺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四喜疑惑道:“你怎么了?”
同花顺道:“我还是不能动。”
邱景云道:“大约刚才的定符水洒了些在你身上,再站一小会儿就好了。”
同花顺可怜兮兮地看着阿宝,“大人陪……”
阿宝已经带着三元四喜进会场。
“师弟大人。”同花顺扁着嘴巴,一副你不答应我就哭的模样。
邱景云叹气,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盒子,伸手把他搓成一团塞了进去。
会场两边放满各界人士送来的花圈挽联。来宾席分左右两边,约莫两百,几乎满座,中间是白花瓣铺出的走道,正对纯白棺材。
哀乐缓缓。
阿宝一进门就感到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他凑到龚久跟前,发现前后左右都坐了人,只好绕到稍远些的位置坐下。
“咦?又是你。”沈慎元讶异地转头看他。
阿宝抬起屁股就想走,谁知灯光突然一暗,只留下一束强光照着主丧人。乐声骤停,全场鸦雀无声。
沈慎元拽了阿宝一下。
阿宝只好就势坐下,转眼就看到四喜黏黏糊糊地凑到沈慎元的跟前,一脸陶醉地抚摸着他的大腿。
啪。
阿宝一掌拍在沈慎元大腿上。
沈慎元痛得龇牙咧嘴,总算碍于气氛没有叫出来,但看向阿宝的眼神变得相当……难以形容。
阿宝镇定地看向前方,状若不经意地掸开被他用黄符定住的四喜。
主丧人开始诉说宋悦生平。他本是节目主持人,不比照本宣科混饭吃的,说话字正腔圆,抑扬顿挫,从她十八岁参加歌唱大赛出道一鸣惊人,讲到她娱乐圈辛苦打拼不屈不挠,再讲到她平时待人接物爽直亲切,让在场大多数人都闻之黯然,不时有抽泣声响起。
主丧人说完,所有人起立默哀,然后一个个上台向遗体告别。
阿宝见过的鬼魂比活人多,又不认得宋悦,自然做不出哀伤表情,只能低着头跟在沈慎元后面。
一圈轮完,记者便去隔壁会议室参加经纪公司特别召开的招待会,宋悦的亲朋好友被请往另一边的休息室,由宋悦家人亲自招呼。
阿宝听说休息室有点心,正想跟着沈慎元蹭吃蹭喝,就被他塞进走廊大型盆栽的后面。
“你想干什么?”阿宝靠着墙,闲闲地抬头看着比他高了小半个头的男人。
沈慎元摘下眼镜,“我在考虑要不要告你性|骚扰。”
阿宝目瞪口呆,“我……马赛克你?”
沈慎元字正腔圆地重复道:“性|骚扰。虽然我知道面对偶像,粉丝有时候会按捺不住冲动,但是身为你按捺不住冲动的对象,我觉得我有义务提醒你,这样做很不妥当!”
三元拖着一动不动的四喜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阿宝恍然,“呃,我想这里面有点不为人知的误会。”
沈慎元想了想道:“你可以暂时不把我当人。”
“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鬼?”阿宝故作神秘。
沈慎元道:“然后?”
阿宝道:“如果我说,刚才有一个鬼在摸你大腿,我见义勇为地帮你拍开了……你会不会很感激我?”
沈慎元慢慢地将头凑近。
阿宝的头往后一退,抵在墙壁上,“目前这个情况,好像是你准备性|骚扰……”
沈慎元突然兴奋地抓住他的肩膀道:“你能看到鬼?”
“呃。”
“谢谢你。”沈慎元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人的魅力大到连鬼都挡不住,唉,真是没有办法。”
“呃。”
“对了,你是谁?”沈慎元好奇地看着他。
阿宝摸摸眉毛,“这个,怎么说呢……”
沈慎元道:“我知道了,你是被请来破案的天师。”
阿宝想,反正都说了这么多了,也不怕这一句,便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沈慎元道:“你师父在哪里?”
“你怎么知道我是跟我师父来的?”阿宝皱眉道。
沈慎元道:“你喜欢听诚实的版本还是虚伪的版本?”
“先来个虚伪版的爽一下。”
沈慎元道:“你看上去很年轻。”
阿宝道:“诚实的呢?”
沈慎元道:“年轻得很不可靠。”
阿宝随手撕下四喜额头的黄符,指着沈慎元的大腿道:“继续摸。”
沈慎元见他随手一抓竟然抓到一张黄符,神色一惊,叫道:“你真的是天师。”
阿宝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不但是天师,还是随时随地能够遛鬼逛大街的天师。”
沈慎元神色凝重道:“所以你能抓到凶手?”
阿宝从沈慎元的眼中看到了类似于崇拜的情绪,不由得意地点头道:“那还不是分分钟就手到擒来的事!”
沈慎元退后一步,给他让出一条康坦大道,“那你快去抓吧。”
阿宝干咳一声道:“那我也要先知道凶手是谁啊。你是艺人,知不知道谁是凶手?”
沈慎元摇头道:“不知道,我和宋悦不熟。”
“不熟你来干嘛?”
“我是代表我们经纪公司来的。”沈慎元见阿宝扭头就走,忙道,“不过我认识另外一位受害者林碧薇,不是传说凶手是同一个人吗?”
阿宝脚步一转,又兜回来,“你知道什么消息?”
“不知道。”
“你耍我?!”阿宝的脸开始绿了。
沈慎元犹豫了下,道:“我师兄可能有,林碧薇临死前和我师兄在同一个剧组拍戏。你把手机号给我,有消息我通知你。你叫什么名字?”
阿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名片是半透明的,随着光线会不断变换颜色。上面除了手机号码之外,所有的字都是篆体,幸好阿宝大人四个字不算难,沈慎元确认了一遍就去了。
阿宝觉得自己办成了一件事,正想向龚久邀功,一抬脚就被四喜抱住了。
四喜感动道:“大人真是太体贴了,沈慎元他师兄是我的本命啊!”
阿宝默默地把黄符贴回他额头。
第四章
回到会场,来宾都散了,只剩下龚久、谭沐恩等三宗六派的人聚在一起聊着什么。阿宝走到龚久身后,就听谭沐恩笑眯眯地对身边一个三十出头,长相斯文的男子道:“他就是叫我檀木头的小鬼。”
御鬼派中人最讨厌被叫小鬼。阿宝瞪了他一眼。
斯文男子微笑道:“很可爱。”
谭沐恩笑得意味不明,“的确很可爱。”
龚久介绍道:“他是师兄唯一传人,阿宝,这位是清元派连掌门。”
阿宝讶异地打量着连静峰。清元派听起来挺清心寡欲飘渺出尘的,但干这一行的都知道,三宗六派之中清元派最野蛮最暴力!传说清元派始祖当初就是嫌诡术宗打斗得太斯文,不能满足他“全力以赴”的要求,才叛出诡术宗开创新派。
连静峰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两眼,笑道:“好重的阴气。年纪轻轻修为不俗,司马掌门后继有人。”
龚久哈哈一笑带过。
阿宝急着想把沈慎元师兄是知情人这件事告诉龚久,便拉了拉他的袖子,龚久刚回头,就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秃顶中年走过来,边解西装扣子边用满不在乎的口气道:“诸位大师久等,我们上楼吧。”
阿宝见棺材孤零零地躺在会议室里,疑惑道:“尸体怎么办?”
“空的。”中年说完,领他们坐电梯去了二十六楼。
一出门,龚久就拉着中年和阿宝退后半步。
谭沐恩掏出一张黄符三两下折成兽样,朝空中一丢。黄纸自燃,幻化出烟雾缭绕的巨兽在空中张嘴大吼。
那吼声普通人听不到,但在四喜和三元耳里犹如雷震。
阿宝见他们魂魄抖了抖,立刻掏出定魂符贴住他们。
黄纸烧完,巨兽消失无影。
谭沐恩解释道:“适才走廊里孤魂野鬼聚集,我只是打发他们走。”
中年看得目瞪口呆,这才知道身边这几位都是真正有本事之人,连忙收起心中不屑,恭恭敬敬地请到房间门口。
门铃响了半天才有人出来开门。
阿宝认得是宋悦的亲属。
中年道:“宋妈妈,这几位是公司请来的高人。”
宋妈妈形容憔悴,随意点点头,让开路来。
阿宝跟着他们进门,就闻到一股诡异的香气,萦绕整间套房。
谭沐恩道:“这兰香香得蹊跷。”
宋妈妈黯然道:“是我女儿遗体散发出来的。”她领着他们进内室。
一个身材窈窕的美女静静地躺在床上,神态安详,仿佛陷入沉睡。她身边坐着个瘦小的青年,见他们进来慌忙起身。
谭沐恩凑到美女身边,“这就是宋悦?她死了几天?”
中年道:“算上今日,差不多八天。”
“尸体一直没有腐烂?”连静峰问。
中年道:“没有。除了心跳停止之外,和睡着时一模一样,而且放的久了,还散发出香气。”
谭沐恩低声问连静峰,“要不要剖开看看?”
宋妈妈猛然瞪大眼睛。
连静峰看龚久,“龚老以为呢?”
龚久啪嗒啪嗒抽着烟,“金丹虽然保护尸身不坏,却没有香气。”
谭沐恩道:“说不定除了金丹之外还有其他东西。”
龚久吐了口烟,“看起来倒像是兰花僵尸。”
谭沐恩眉头一皱,“僵尸?”
龚久道:“古有情深之人,亡妻亡妾后念念不忘,将她们的尸体用秘术炮制,保持不腐,还能散发出阵阵幽香。”
连静峰道:“僵尸会尸变。”
龚久道:“魂魄入侵就会。怪不得适才走廊里来了这么多孤魂野鬼,原来想借这个躯壳。”
中年见过他们的本事,深信不疑,吓得脸色发白,连宋妈妈和瘦小青年也一阵惊疑不定。中年道:“那可怎么办啊?”
阿宝凑上来道:“她已经死了八天,为什么魂魄还不进去?”
龚久道:“时辰未到,进不去。”
四喜在尸体旁边转了转,“靠近就会被弹开。”
中年颤声问道:“那还要多久?”
龚久摇头道:“僵尸之术失传多年,我只是听师父偶尔提过,知道的不多,没想到竟在有生之年碰上。”
连静峰道:“可惜藏经世家消失了近百年,不然以他们的广闻博见一定知道。”
宋妈妈突然紧张地问道:“是不是小悦还能活过来啊?”
连静峰等人对视一眼。
谭沐恩道:“就算活过来,也不是人了。”
宋妈妈低头不语。
龚久看向中年,“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有人为宋悦招过魂,但是没有招回来?”
中年道:“是,是招过,但我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谭沐恩问道:“招魂的人叫什么?”干这一行有头有脸有本事的人物他们都认得。
中年从口袋里掏出名片簿,翻了半天才道:“孔晓。”
谭沐恩和龚久同时转头看连静峰。
连静峰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阿宝跟着龚久下楼,看着他和连静峰、谭沐恩笑眯眯地告别之后,才疑惑道:“为什么不问问她是怎么死的?”
龚久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们又不是警察,查死因做什么?”
阿宝纳闷道:“师叔之前不是说抓凶手吗?”
龚久抽了口烟,“嗯,可是他们现在只是请我们来看看,没有请我们抓鬼。”
阿宝明白了,嘿嘿笑道:“师叔高见。”
四喜偷偷绕到阿宝身后,低声道:“大人,同花顺不见了。”
阿宝心中默念咒语,然后打了个响指。
周围静悄悄的,龚久拿着烟斗,眯着眼睛看他。
阿宝脸上一红,又连打了几个响指。
四喜小声道:“大人,你是不是念错咒了。”
“怎么可能?”阿宝干笑数声,同样压低声音道,“这个使唤鬼的咒语我背得最熟了。”
三元突然道:“师弟也不见了。”
龚久抽烟斗的动作一顿,“你们不是交换手机号了吗?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里。”
阿宝立马拿出手机拨过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起,阿宝迫不及待地问道:“师弟,你看到我家同花顺了吗?”
那一头吱吱干扰声不断,好半天才响起邱景云的声音,“在,他在我这里。”
“你在哪里?”
“捉……鬼。”
“咦?”阿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话就中断了。他将话转述给龚久,龚久颔首道:“随他去吧。我们先回酒店。”
阿宝想同花顺在邱景云手上,出不了事,就跟着龚久坐车回了酒店。
邱景云一共订了两间房。
龚久见阿宝身边带着三个鬼,主动和邱景云一间房。不过邱景云还没回来,他们晚上正好一人一间房。
阿宝回到酒店就扑到床上不动了。
四喜道:“大人,你还没洗脸。”
阿宝道:“明天早上一起洗。”
四喜无可奈何,只好转身帮他拖鞋。
手机突然响起来。
阿宝懒洋洋地接起来。
“阿宝吗?”沈慎元问。
阿宝道:“是啊,你来道晚安?太客气了。”
沈慎元道:“不,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出来吃宵夜。”
阿宝道:“吃什么?”
沈慎元道:“你说。”
阿宝坐起来,一边穿鞋一边道:“我想吃酒酿圆子。”
半夜,大都会褪去白日喧嚣,沉寂在灯火点缀的夜色中。
阿宝推开酒吧的大门,怀疑地打量着隐藏在昏暗光线下的夜游神们。
这里会有酒酿圆子?
服务员凑上来,低声问道:“是阿宝大人吗?”
阿宝站直身体,威严地点了点头。
服务员将他一路引到一间包厢里。
门推开,沈慎元就迎了上来,“好久不见。”
阿宝道:“两个小时前我见到的是你的双胞胎?”
沈慎元干咳一声,置若罔闻地转身道:“我给你介绍我的师兄。”
四喜从身后窜出来,用力扑上去,“啊……咦?”
阿宝疑惑地问道:“他是你阿姨?”
第五章
坐在沙发上的男子看容貌二十出头,看气质三四十,即使理着普普通通的短发,穿着普普通通的外套,也难掩举手投足之间的从容优雅。
总之,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很难和阿姨两个字联系起来——尤其还是四喜的阿姨。
沈慎元以为在问他,被吓了好大一跳,“这辈子还是上辈子的?”
男子站起来,朝阿宝伸手微笑道:“你好,我是封亚伦。”
阿宝握着他的手想了想,“啊,我记起来了!我看过你死的样子!”
封亚伦笑容一僵。
阿宝很快发现自己的语病,干笑着补充道:“我是说电视里,我记得很清楚,你死的时候特地拽了下其他演员的裤子,可惜没拽掉,你当时表情特失望,还气得鼻子喷血。”
封亚伦风度翩翩地收回手,泰然自若道:“好像有这么回事。”
“是吧?哈哈哈……”阿宝一边笑一边把搂着封亚伦大腿的四喜掸到一边。
四喜又激动地扑上去道:“虽然不是大乔,但封亚伦也很帅啊!”
封亚伦和沈慎元就这样看着阿宝半弯着腰,一只手拼命地掸着封亚伦的裤子。
“我可以自己来。”封亚伦后退半步,手轻轻扫过裤子。
阿宝看着四喜抓住封亚伦的手,一脸幸福地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中飘荡。
沈慎元道:“要不我们来说点不惊悚的事吧?”
阿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们之前说过很惊悚的事吗?”
好吧。电视里死的样子的确不算惊悚。沈慎元从善如流道:“要不我们来说点事惊悚一下吧。”
阿宝道:“比如说有一个鬼正在摸你?”
沈慎元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阿宝看了眼从他屁股下面钻出来的四喜,“不用吓成这样吧?”
“我可以被摸脸摸胸,但是不能被摸屁股。”沈慎元肃容道,“这是原则问题。”
封亚伦看了看手表,道:“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沈慎元小声嘀咕道:“不会我们聊着聊着高董突然冒出来吧?”
阿宝道:“你们被恶鬼缠身吗?我可以摆个驱鬼阵,让他不敢……”
门被毫无诚意地敲了一下,推开。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似笑非笑地进来,“出来买宵夜?”
说到夜宵,阿宝倒想起一件事来,“我的酒酿圆子呢?”
沈慎元立刻将茶几上的酒酿圆子奉上,然后讨好地看向刚进来的男子,“的确是买宵夜没错。”
男子睨着他,“不过是买给别人的。”
阿宝盘坐在沙发吃上了。
封亚伦看着高勤绷紧的面孔,叹气道:“朋友一场,我只是想帮点忙。”
男子面色稍缓,“你应该让我陪你来。”
沈慎元嘀咕道:“你不是不同意吗?”
男子冷笑道:“原来你记得。”
沈慎元自觉地坐到阿宝边上,介绍道:“他是我们经纪公司的执行董事,高勤。”
阿宝随意点了点头,直到吃完酒酿圆子,才顺手扯掉扑在沈慎元背上的四喜站起来,微笑道:“顺路的话送我回酒店吧。”
沈慎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这样回去?”
阿宝无辜地回望着他,“你还有第二碗酒酿圆子?”
封亚伦和高勤都盯着沈慎元,让他如芒刺在背,“你不是说要捉凶手吗?”
“啊?”阿宝猛然想起,“啊,不过没有雇主,所以……”他抖着眉毛,拇指和食指飞快地对搓着。
“我来支付。”封亚伦道,“不过我想请你先帮我一位朋友。我很担心她步上宋悦、林碧薇的后尘。”
阿宝好奇道:“她怎么了?”
“她最近身体散发出兰花的香味,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她试过浸在醋里,但酸味一样会被兰花香盖过去。”
那真的很不正常。阿宝想起兰花僵尸,“几天了?”
“两天。”封亚伦道,“我想聘请你当她的贴身保镖,价格你开。”
阿宝踌躇。他是龚久带来的,于情于理都应该由龚久决定。“我问问师叔,你们稍等。”他掏出手机拨通龚久的电话。
龚久很快接起来,“阿宝,你在哪里?”
阿宝愣了下,汽车的喇叭声和呼啸声从手机那头清晰传来,就像是马路边上。“我在酒吧见明星,就是之前说过的那个知道□的明星。”
“你早点回酒店,别到处乱逛。”
阿宝听他意思像是要挂电话,连忙扯着嗓子喊道:“他们说有个人身上散发兰花香味,所以想请您过去保护她几天。”
龚久道:“谁?”
阿宝像传声筒一样地问封亚伦,“谁?”
封亚伦谨慎道:“你们确定接下这笔生意吗?”
阿宝又把话传了回去。
“一万一天,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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