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班火09-《非正常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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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迟郁闷了:“小海知道自己是领养的?”

    张芊:“知道,我不瞒他。不对,是捡回来的。”

    雷迟:“哪里捡的?”

    张芊:“就后巷里,放在垃圾桶盖子上,那时候才那么小一个。下雨天,哭得都没力气了。我见太可怜,就抱回店里了。”

    雷迟:“你是做什么的?”

    张芊翻出一根烟,想到这里不能抽烟,只好夹在手指间:“我?以前是站街的,现在在饭店里当厨师。”

    雷迟又抬起了头。张芊在小海面前也这么坦率直白,这让雷迟很吃惊。母子俩坐在长椅上,张芊一手拿着烟,一手握着小海的手,眼睛看着雷迟,不是乞怜也没有惭愧,反而带着一丝丝的挑衅。

    张芊年轻时没读过什么书,十几岁就跟着村里人出来打工。厂子里活多钱少,还要被人揩油,她脾气急躁,打了对方几次之后就被辞退了。无处可去,张芊便跟着其他姐妹在发廊里做起了生意。和别人相比,她的性格总会招来不少拳头,张芊也不服软,谁打她她就照着打回去。

    你给我钱,我让你爽,这确实是个交易,但没谁比谁低一等。她这套理论在发廊街的姑娘们之间有时候传作笑谈,有时候又奉为真理。

    捡到小海是一个意外。她做完生意在店子后门抽烟,雨里隐约听见了小孩的哭声。

    虽然看到孩子脸上有几道对称的细细伤痕,但张芊只是以为他被父母打过。小婴儿哭得很惨,店里老板娘说出生肯定还不到三个月,又瘦又小,看样子活不了多久。

    那时候张芊刚打掉了一个胎儿,她舍不得这个在自己怀里虚弱地哭着的娃娃,连夜带他去了医院。

    抽血化验,住院治疗。医生拿着化验单,神情惊诧:这是两个月前在我们医院里生的海童啊!

    张芊一脸茫然:“海童是什么?”

    住了大半个月院,花了张芊好几千块钱。她攒了许久的从良资金又缺了一块儿。她问医生,如果没人要这个小海童,他会被怎么处理。医生告诉她,虽然已经通知孩子的母亲,但母亲和家人已经彻底失联,如果没有人要这孩子,他会被送到孤儿院。

    海童计划出院的那天,张芊接客也接得心不在焉,接二连三地跟客人吵架,老板娘烦得要把她赶出去。她又蹲在后巷抽烟,一根接一根,抽完半包之后,去了医院。

    熟悉的客人给她伪造了拥有正经工作的证明,不久,张芊从孤儿院里领回了寄养在那里的海童。

    店里的人都知道她捡了个儿子,皮肤很黑,眼睛很亮,长大了会是一个英俊的男孩。

    张芊偶尔会带小海去店里转转,大部分时间都把他托付给村里的人照顾,她下班回家了才接走。小海非常聪明,学会了很多话,常常拿着小手电等在村口,看到张芊的身影就跑着扑上去。

    张芊开始认认真真地攒钱,她想让小海好好读书,出人头地。母子俩住在小小的平房里,能听见遥远的海浪声。

    小海上小学之后,张芊也找了正经工作。她攒了足够母子俩生活几年的钱,跟着一个厨师从学徒开始做起。知道她是单身母亲,饭店里的人总会给她多一点儿照顾。一年,两年,转眼十几年过去,张芊已经是那家饭店后厨的负责人了。

    “最近死了好几个什么特殊人类的女人是吧?”张芊说,“我也听以前的姐妹说起过。”

    雷迟倒是没想到还能从她这里获得线索,随口问:“你知道些什么?”

    “还是我送小海去医院的时候听说的呢。原来世界上还有‘特殊人类’,我以前可一直都不知道。医生说哨兵向导人数最多,有些没工作的女人,也跟我一样会去站街,钱还不少。因为大家都好奇啊,特殊人类,特殊的女人,那是不是跟寻常女人有什么不同?”张芊笑道,“好笑,什么特殊不特殊的,为了钱,大家不都一样吗?”

    张芊从以前姐妹那里听来的是另外一件事。

    以前的姐妹们不少都回家或者找了别的工作,倒是有几个人还在发廊街里生活,都盘了新店,一个个做起了似模似样的老板。

    街上也仍然有暗娼,比之前更隐蔽了,来寻欢作乐的客人往往要对几句暗号,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不知道暗号的客人,谁都不敢接待了:对姑娘们来说,他们就是陌生人,是潜在的危险人物。

    “死的那几个女人,平时接的都是一般的客人,收费也不贵。客人如果出的钱多一些,她们就会跟着客人走。”张芊说,“这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不懂自保,很容易出人命。”

    “什么叫一般的客人?”

    “穷,脾气坏,爱打人。”张芊笑了笑,“我以前也碰过这样的人。他们觉得你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动作都是看不起他,不狠狠揍你一顿,他就不是个真男人。不过我幸运一点儿,我力气大,能打,我不怕。但别的小姑娘怎么样,那就难说了。”

    雷迟沉默不语。

    从案卷的记录来看,确实很容易看出这个凶手的性格特征。对待尸体的方式非常粗暴残忍,似乎带着仇恨。但这种仇恨却又不是专门针对某一个特定人物的,它更像是冲着特殊人类女性这个群体发散的恶意。

    凶手对特殊人类之中的女性充满怨恨和杀意,死者有向导,也有半丧尸人。

    在她们之中,最容易被接触到,也最容易失去戒心的,是性工作者。

    但为什么凶手还杀了一个茶姥,和一个普通的白领?

    茶姥是孱弱的,在大多数人看来,她甚至是丑陋的。杀死茶姥能让凶手得到什么样的满足?

    雷迟再次翻开案卷。这次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位年轻的白领身上。

    照片上的女孩神情温和,一头长发披在肩上。她的生活经历与其他死者完全不同,除了工作之外便是宅在家中和宠物消磨时光。今年的数次出行,都是因为出差。

    最后一次出差,是她和同事乘船前往隔海的一个岛屿谈生意。

    她是第二个被杀害的人。

    雷迟看着案卷沉思,张芊和小海见他不说话,面面相觑后,张芊又主动挑起了话头:“领导,你是哨兵还是向导?”

    “我是狼人。”雷迟说,“你们可以叫我雷组长。”

    张芊又一次吃惊了:“狼人?”

    雷迟跟他解释了一下狼人的意思和现存状况。这位母亲显然惊呆了,她看看雷迟,又看看小海。

    “……我以为只有哨兵和向导可以读书工作。”张芊看着雷迟,神情里头一次出现了卑怯,“领……雷组长,你,你也读过书是吧?”

    雷迟合上案卷,他有点儿预料到张芊会说什么。

    “我是从特殊人类的专门学校毕业的。国内招收特殊人类的高等教育机构有两个,新希望尖端管理学院和人才规划局。”雷迟解释道,“新希望只收哨兵和向导,人才规划局招收一切特殊人类,而且不按族别分开管理。我是人才规划局出来的。”

    他看了一眼神情专注的小海。

    “据我所知,人才规划局里很少招收海童。”他说,“小海可以试一试。”

    张芊又是激动,又是不好意思:“可是……可是小海,连初中都没读完。”

    “他有相应学力就行了。”雷迟说。他想起了那位见多识广的人鱼首领。首领阅读的书无疑都是小海给的,能找到这些书籍的小海,学力应该不只停留在小学阶段。

    雷迟心头忽然涌起了一团陌生的热火。

    他此处意识到,就像十几年前张芊改变了小海的命运一样,他现在也有可能改变这个孩子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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