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后宫佳丽心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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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弟天姿虽不及她,却被父母倾注了对宋家的希望。

    所以在宋静慈心里,男人才是血脉的延续,弟弟死后,宋家唯一的香火断绝;而她,读再多的书,也不过是在后宫宅院,为别人相夫教子。

    ——纵有凌云志才,不被期待,也没有了意义。

    ——

    谢令鸢把自己的推测,讲给了郦清悟,“季老先生说过:‘学问应该泽被苍生,而不应是一家之言。

    薪火相授,大德永传……你有过目不忘之才,日后才学造诣,定胜于我。

    为师希望,你能记得这话。

    ’苏宏识也说,她那样聪明,会得人赏识的。”

    “假设换成我,我知道自己才华盖世,我父亲、伯父、先生又都是不一般的人,我一定会有些跃跃欲试的想法。

    推己及人,宋静慈小时候,受周围人耳濡目染,应该也是很有抱负。

    然而她知道,这些是她身为女人不能做的。”

    但假若她是个男子——

    “所以我猜,宋静慈应该是……化作了自己最想成为的男人?”

    她抬眼征询郦清悟的看法。

    郦清悟目光闪动,是对眼前之人这番看似离经叛道的言论。

    如果这样推及,那一切便可以讲通了。

    他佐证道,“人做梦时,确实有时会梦见自己是其他人。

    所以,‘她’未必在宋静慈身上。”

    谢令鸢顿觉前所未有的敞亮,扬起明媚笑意,向着朔方城的那段记忆迷宫走去。

    ——玉(欲)待君子问归处,手持桃李长相思。

    苏宏识,季老先生。

    左右脱不开这两人。

    ——

    穿过朦胧雾气,朔方的将军府上,谢令鸢坐在季老先生面前。

    老先生正望着远处的苏宏识与苏荣识俩兄弟,一脸欣慰的模样,看着他们成长。

    她唤道:“宋静慈。”

    “季老先生”转过头来,诧异地看了谢令鸢一眼:“您认错人了。”

    谢天谢地,听到这回答,谢令鸢抑不住欣慰,知道自己找到了她:“醒来吧,我特地来到这里,便是不顾生死地希望你能醒来。”

    这次,“季老先生”看着谢令鸢,不再说话——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更是从无数读过的野史杂书里知道,长梦不醒盍然而逝。

    死去,对她而言,并不可怕。

    活着,对她而言,并无所谓。

    待到父母弟弟都去世了,她就好像是宋家绵延香火中多余的一个,举目四顾,找不到自己的存在——除了嫁人生子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在太后懿旨令下,她便入宫,祈盼能为家族做点贡献。

    她时常感到自己内心波澜无惊。

    知道自己走不出皇城的围墙,够不到边关的蓝天白云。

    她的牵挂,已经覆灭在正月之祸里。

    她的羁绊,已经远离在宫墙之外。

    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活着,除了能给宋氏家族一丝保障外,还能有什么用处。

    于是,这场绵延无尽的梦中,她终于可以肆意畅快地,将自己隐藏在了最眷恋的岁月里,最向往的人身上。

    苏宏识已经死了,但她多希望看着他成长,长成他曾经自夸的苏小将军——“我爹是苏大将军,我将来是苏小将军,你只管来找便好!”

    她在季老先生的身上,看着苏宏识长大成人,对着年幼的自己,说出意气风发的童言——在她颠沛流离的岁月中,一缕明媚的温暖。

    谢令鸢似乎看穿她所想,温柔叹息道:“你何苦去当别人呢,既然都明白自己在梦里,为什么不大胆些,做个真正向往的美梦?

    宋静慈看了她一会儿,摇摇头:“不会太荒谬么?”

    “不荒谬啊。”

    谢令鸢答得不假思索,仿佛天经地义:“你是胸有金玉之人,过目不忘,精山川地貌,懂节令水利,通诗文经史,还能默很多书籍。

    你有这个本事。

    且你都不怕死了,还怕在梦中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吗?”

    宋静慈一怔,似乎一瞬间明白了。

    谢令鸢心叹,这是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一句话就像一颗种子,宋静慈自己就可以让它长成参天大树。

    宋静慈若有所思:“有个问题,其实我心里萦绕不去很多年,既然是在梦里,那便可以问出口了。

    先生曾讲过‘德’。

    以德彰道。

    男德心怀家国天下,胸有万世太平;女德贞顺恭俭,相夫教子。

    我……我读史书时,见重节义而轻死生之事,胸中也常激荡过情怀,后来觉得自己生出这样心思,似乎是很无聊,阴阳倒错。”

    天梁司德啊。

    谢令鸢想。

    然而这个时代的道德——对女人德行的要求,也许并不是宋静慈所希冀的。

    她不愿靠生子,实现身为女人的价值。

    所以才会深深的迷茫,找不到自我,因为没找到她实现价值的方向。

    所以她的识海是迷宫,她隐藏了自我,也找不到道路。

    所以她落陷。

    想通这一切,谢令鸢豁然开朗,这分明媚仿佛也照耀了宋静慈。

    “你自己都说了,以德彰道,大道无言。

    道有阴阳相衡,德也不分男女。

    男子心忧家国之事,女子自然也可以,生而为人,各有所长,没有什么是谁不能做的。”

    她顿了顿,很想说,怀庆侯世子还一手绣花绝技力压京城闺秀圈呢。

    想到宋静慈博学多思,那些常人理还乱的思绪,在她心里就理成了哲学。

    谢令鸢的心情也如烟雨中的诗般,柔软起来:“你富有智慧,不妨想想,若女子尽情去做向往之事,首先应该得到什么?”

    宋静慈眼帘微垂,微微一笑:“这或许,是一个可以让我想很久的问题。”

    她抬眸,这次眼中重新有了些许光彩。

    在她的周身,好像朦胧雾化了一样,季老先生的容颜褪去,宋静慈的轮廓逐渐清晰。

    想到她临终前去抓的那块玉佩,谢令鸢终是不放心,又叮嘱道:“外物无论承载怎样的寄托,都不要过于执着了,终究记忆在你的识海里,不死不灭。”

    ——

    她说着,身形渐渐淡了。

    而她们周身,仿佛如潮水一般,那些困住他们的记忆迷城,卷着风雪,带着雾气的荏苒时光,都轰然坍塌,逐流而去。

    好像温柔的风在耳际流淌,把所有的残片碎羽都吹走。

    那风里夹带春天女人嘱咐的话语,留在了心底。

    又好像有回声荡荡,一浪一浪地问,以德彰道,你的道是什么?

    ——

    宋静慈睁开眼的时候,又一天过去了。

    日暮晚霞,流光奕奕。

    她的耳边,似乎还有人轻微地叹息。

    宋静慈转头,是尹婕妤和刘婕妤,坐在她榻前,声音很细微地说着什么。

    “贵妃、德妃她们都苏醒了,宋妹妹这两日也会醒来的。”

    “你说……这事情会不会和皇后有关?

    听说今日陛下上朝前,将中宫禁足了。”

    “我觉得不应啊,这事做了对皇后有害无利,怕陛下是因别的事吧。”

    宋静慈微弱地轻吟了一声,尹婕妤听见了,见她睁开眼,惊喜道:“嗳,嗳,说着就醒过来了,依我看,其他人也差不远了。”

    宋静慈被她们扶着坐起来,刘婕妤高兴道:“我去开窗子透透气,你醒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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