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十面埋伏-《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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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法一直是他的短板,但凡书有所成者,皆可一眼辩出他的字迹怪异有缺。然则,到底缺在何处?却难以述之于言,便如陆纳与陆舒窈就只能言其字缺髓,若问如何得髓,便不得而知。对此,刘浓百思不得其解,隐约觉得有一扇门挡住了自己的视野,欲推门见山,却每每触及一片虚无,教人颓然乏力。

    “瞻箦!”

    正在沉吟思索间,身后传来一声唤,蓦然回神,发现谢裒已不在眼前,而此时蓬船大多靠岸,四处皆是玉冠华衫。但见得,锦带飘飘,麈尾漫摇,起伏缠绵于绿柳之间,粗粗一掠。怕不有百数。

    谢奕、袁耽、褚裒三人行上前来,四人沿着州中石道缓行。

    王氏庄园虽建在山下平阔处,但行雅之地却在深山之中。刘浓一路慢行,一路打量着四野,百步一景,呈层叠之势。直逐至颠。

    山脚:松竹婆娑成阵,每株参天古松下,必置石案,案上刻纹棋盘,人行于其中,神意幽然。山腰:曲水如藤似曼绕走廊间,株株桂树被风一拂,抖落红黄二色随溪默流,暗香潜葬。山顶:飞瀑如惶。急流似湍;绿海摇曳朱亭,恰似越女,舞姿翩翩。

    大越之山,名不虚传!

    因是有例行雅,众人便散落各处,行棋者至山脚松林,将袍摆一撩,落座于石案。静待对手上前;作画者则多至山颠,吟哦一阵。摆笔置案,或描湖、或注松、或纵揽山水人物于一画,各作不同。

    首日,并无辩谈与音律,刘浓难得清闲,陪着褚裒饮了一阵山风。褚裒摆案行画。稍稍一观,竟是全景图,想来他终日必将埋首于其中,漫不经心的左右四顾,错落的矮案已将整个山颠铺遍。到处皆是簇簇头冠。趁着褚裒专心事画之际,挥着宽袖,悄然移步,尽捡人少之处而行。

    但行一阵,人烟渐无,丛生的杂草扯着袍角,似欲教其留步。不知不觉间,竟行至飞瀑之源。

    一汪碧水如眼,嵌在嶙峋怪石间。

    来福抱着琴,四下瞅了瞅,笑道:“小郎君,这里倒是清静,要摆案么?”

    “不用了。”

    刘浓站在潭边,眉眼被潭水一洗,徐徐而展;双拳对在胸前,缓缓一阔,随后举拳向天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此处无人,不用顾忌仪态,当下便撩着袍摆席地一坐,歪歪的靠向背后巨石,半眯着眼,神情悠然。

    自离华亭而至会稽,到了这王谢风流的山阴城,每日皆不敢有丝毫懈怠。入学馆,结识王谢袁萧,拜谢裒为师,将华亭美鹤之名播于此城内外。诸如此般,看似羚羊挂角不着痕迹,实则尽皆依循胸中所思所欲而为!尚有一年便行及冠,岂敢行差踏错半步!根基虽薄,然只要不懈填积,终将至洛阳。

    思及此处,嘴角微微翘起,轻轻的拍打着曲在身前的右腿,神情愈发惬意适然。远方,轻鸟成行,无声掠过眼帘;近处,碧水盛幽,偶闻丝语叮咚。

    景与意合,神携心飞。

    一时情动,侧首笑道:“来福,琴!”

    “好勒!”

    来福虽不通音律,但最喜欢看小郎君弹琴。没错,是看非听。小郎君弹琴时神情专注,浑然而忘外物,美得紧,妙得紧!

    何需摆案?且把烂琴横腿间!

    青冠略歪,谁管?

    今日之音,不奉苍天非献诸君,只为酬得已心!

    “仙嗡……”

    一曲《十面埋伏》。

    琴音在潭面由然一荡,随即升腾而起,绕过丛林之梢,悠悠地在风中一旋,滚落来人耳中。

    “仙嗡!嗡!!”

    一指勾撩,将人的心弦扯绷,不松。

    来人抚着银白长须的手顿在半途,眉头紧皱,心神为其所夺,犹似置身于列阵环围中,煞煞霜雪垒满寰宇间,即将倾山倒玉将一切掩埋。

    “嗡,嗡嗡……”

    紧随其后的撩指、按音乱拔乱洒,霎时间,天上地下万箭齐发。

    “嗡……”

    琴音徐徐收回,渐尔再不复闻,仿若功成身退、擒首默归。昂立于树下的老者将手缓抚而下,慢慢捉住须尾。

    清风漫起,摇着冠带,背心渗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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