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悲莫悲兮-《门阀风流》


    第(3/3)页

    随从持酒而走,只得一小壶,每过一案,只斟一小杯,为其中尊长所饮。酒色已是不同,非浊非蚁,亮如明湖。酒香更是不同,浓浓而入怀,一驻便不走。那些未得酒喝的世家青俊,心中如猫抓,闻得酒香,看得晶洒,实是不耐,纵声而呼:“此乃何酒矣!”

    刘浓向刘訚微微点头,刘訚迈身而出,朝着四方深揖,这才答道:“竹叶青!”

    说完,退向案后,如此一来,刘浓也总算把这酒与他一同打了出去。不然,若是平常场合,刘訚断然没有出面作言的机会。

    王导再举杯,扬道:“昔有竹林酒仙刘伶,一醉而经年。今方叶风徐怀,青潭悠悠。我等皆为食诗书之子,当可持得杯中酒,尽舒胸中意。诸位,且尽!”

    众人起身而饮,酒杯一阵疾疾落落,一个个面红耳赤,更觉得满腔心胸藏都藏不住,又似天大地大我独大,山清水秀我幽幽。

    气氛更浓。

    推杯而换盏,咏诗而畅志,正得其靡靡乎,洋洋乎之时。

    “呜……”

    “呜呜,呜呜呜,呜……”

    埙声不知响于何处,起时已是茫茫,绕着柳林之稍,荡向碧波渗寒。众人正在慨而以慷,各舒已见,听得这埙声,俱都作鸦雀。

    默而无声。

    埙声随风,满目苍凉。古音八八,琴为雄厚,筝为清扬,萧为鸣转,笛为悠长,唯有这埙,只言古意怅怅,只若东流殇殇。一曲《山中忆故人》,缓而曲转,似诉似喃,有风有雨尽染凄惶。

    有人闻之而迷茫,有人闻之而泪淌,亦有人闻之而跺足,更有北望而伏首。刘浓捉目而直视,只见王导闻声而起,环目左右,正待纵言。

    周伯仁会起吗?那个: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周顗,会在此时悲泣吗!

    周顗起了,他捉着酒杯,掷杯而起。踉踉跄跄的窜出矮案,朝北而跪,哀呼:“苍天矣,何教神州陆沉焉,风景依如昨昔矣,我王何在焉,我友何存焉?江山为何日换焉?”

    声悲泣雁,双手捶地,号啕大哭。

    他这一哭,立即引得哀声一片,这些北地世家大多都是豪门深森,在北地经得贾后与八王之乱,再逢永嘉蒙尘。对那一落千丈,滑破而下的神州,都深深自悲于心。居其位矣,则思其政矣,身负诗书,却不知原由也,何不悲焉?

    便在此时,王导痛痛击案,放声狂呼:“岂可悲焉?”

    挺身而疾行,奔行潭边,将周伯仁扶起,再环目四扫,眼中有赤火,眼中有精芒,射得众人纷纷垂目而避。

    而他,更加昂扬,临水而振臂,高声道:“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我辈失王,我辈失土,我辈失友。悲有何意?”

    一语击水,水起三千。

    他再次大呼:“皆英豪也,何故作此妇人之态矣!”

    稍徐,疾声似痛肝:“我辈负诗书而执剑,立朝堂而观远。北地之失,在责在任,亦在肩矣!北地正狼烟,北地亦茫茫,正当整备于江东,蓄粮而养甲,终有一日痛骑赤马,挥戈北进,以复王室。何苦做此,楚囚相对乎!”

    “诸位!!!”

    一声长长,双手揽在眉前,遥揖。

    朱焘掷杯,昂声道:“愿附骥尾,愿蓄武曲,愿执锐甲!弃得一身荣华,终将北伐,还我万里乾坤于朗朗!”

    刘浓顿首,这便是西蛮校尉!胸中有豪情滋生,此时于日后有利,可进不可退,按案而起,纵声道:“刘浓虽幼,身份渺微,亦愿身修诗书,倾家而蓄武曲,以待王召!”

    众人皆惊,郗鉴呆了;王羲之瞅着他,小嘴巴张得老大;就连卫夫人都忍不住的扭身俺嘴而笑。不过此时,没人敢当面嘲笑于他,庾亮也是几翻欲言又止。他借了王导的势,谁敢违悖此时此势的王导!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