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卫氏夫人-《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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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夫人越听越怒,越怒越威,掷玉而碎,长身而起,来回于屋中徘徊数度,冷声道:“明知你身体不佳,竟敢让你乘羊车而入建邺。王导啊王导,汝欺人太甚,我定不与他干休。还有那个刘浓,也不知羞,深夜拜访是为无礼。小小年纪便心术不正,如此追名逐利,也不是什么好祸色!哼!”

    一声冷哼,满室皆冰。

    “阿姑……”

    卫玠又急又忧,昨日王导前来探望他,他便将刘浓之事说了。王导允了注籍,却未定士庶。却说:是士族还是寒门,需得见过刘浓本人方才能定。随后则提出明日欲往南山一行,言下之意,便是希望他能带着刘浓一起卦约。南山,他这身子是去不成了,连夜派人催促正在路上的阿姑,希望她能速速赶来,带上刘浓一起。谁知,阿姑如今不仅恶了王导,还牵连着刘浓亦不被她所喜。

    这,与他的初衷,南辕北辙。

    “阿……”他连连急喘几口气,想说话却说不出来,被内腹深处的一口气憋着,险些便要背过气去。

    卫夫人赶紧倾身细细一阵缓抚,她长卫玠十四岁,自小便极是疼爱这个从侄。自,从兄卫恒亡后,对侄儿更是百般照拂,情深若海。此时见得他形同苍缟,再也忍不住,眼泪在眼眶中转了几转,终究是至其眼角缓缓滴落。

    一水如珠,浸入苍肤。

    卫玠被那颗泪珠一激,睁开了眼睛,顺了几口气,强压住绵绵的晕眩,缓声道:“阿姑,此已非彼,北之晋室,名存实亡。若要再兴,必不出于江东尔。卫氏过江,实已有衰。此时再恶王导,殊为不智。虎头,年虽幼小,却璞玉浑金,聪慧过人,且又是个知恩图报的。若是此时我卫氏予以襄助,他日亦必会投挑还李。阿姑,需得以家族为重。”

    卫夫人看着侄儿,心中恻然:屋外那些个卫氏子弟,没有经历过风浪,个个唯唯诺诺,亦没有一个出类拔萃的。若是叔宝身子尚好,有他在,卫氏怎会有衰。若是我非此女儿身,又岂能坐视王导暗欺我侄儿。

    便在这时,屋外有随从报:“夫人,公子,刘小郎君来了!”

    “哦,让其在厅稍待!”

    卫玠听得刘浓来了,便欲挣扎着起身,他也是着实喜欢这个小郎君,不论是风姿还是聪慧颖悟都与他少年之时,极为相似。

    “叔宝,不可!”

    卫夫人沉声喝道,随即转目而视屋外,说道:“来得好!让其在外候上三炷香,由偏门而入,带进偏院,不可入厅。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亦配我家叔宝为他风露中霄。叔宝,你在此稍候,若真有才,我再带来见你!”

    言罢,便提着裙摆,转出屋内,双手交叠在复,平目而直行。一干卫氏子弟正候在屋外廊上,见她满脸冰霜而过,纷纷侧立于两旁,不敢以目而视。

    院外。

    刘浓静候,一脸安然,负手而立。今日得卫玠遣人相邀,前来卫府一续,多半便是和注籍有关了。旬月以来,他看似云烟描色,沉着以待。实则一直胆战心惊,只着盼这一刻。到得这时,冰山亦将显露水面,他反而心静如水。

    刘訚和来福栓车而回,见他还未进院,而那门前的随从亦都是陌生面孔,心知有异,上前便道:“小郎君,怎地还不进去?”

    刘浓淡然笑道:“上次深夜来造访卫世叔,多有失礼。这次,就是候上一天,也是应该的。”

    来福愣道:“啊,难道又要程门立雪吗?”

    刘訚微微皱眉,小郎君可以淡然而视,他可不能偷懒。正好瞅见一个熟识的随从自院中走出,便上前拉在一旁,细细一阵低问。随后轻步而至刘浓身边,耳语道:“小郎君,今天卫府来人了。一会夫人,一会娘子的,也不知是谁。听说气势极是凛人,一来便逐了王公赐于卫公子的随从。”

    夫人?娘子?

    晋时女子,在家称娘子、女郎,出嫁则称夫人。刘浓左思右觅,也实在想不起来,卫氏中有那个女子,能有如此风貌,竟一点也不惧王氏威势。

    此时,又有一个随从自院中踏出,问道:“你们,哪个,是刘小郎君?”

    这话问得无礼!

    在场的,便只有刘浓是个小孩儿,着士族子弟装扮,其余的都是成年之丁的家随。而他踏在台阶之上,双眼平视前方,对台阶之下的三人,根本就未曾着眼。

    刘浓答道:“我便是刘浓!”

    随从道:“哦,既是如此,便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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