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姐姐,那个皇朝公子以后会当皇帝吗?”走很远后,韩朴问风夕。 “也许是他,也许不是。”风夕抬首,九天日芒刺目,仿若那个不可一世的冀州世子。 “可是他说话的样子让人觉得他就是。”韩朴也学她仰首望天,眯眼承受那炽热的日芒。 “朴儿,你很羡慕吗?”风夕低首看着韩朴,浅浅笑问,“你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吗?” “姐姐,我是羡慕他,但我不要成为他那样的人。”韩朴仰着脏脏的小脸一本正经地回答。 “为什么?”风夕听他如此作答倒有些奇怪。 “那个人——”韩朴咬着手指头,似乎苦恼要如何说。 风夕倒也不催他,只是含笑看着他。 “有了!”韩朴忽然抬手指向天空,“姐姐,皇朝公子就像这天上的太阳,光芒太过耀眼,会掩盖他身边所有的人,然后这天上就只有他一个了。”他转头看着风夕,神情极是认真,“只有他一个人站那么高,岂不是很寂寞?” 风夕闻言微怔,看着韩朴的目光渐渐变柔和,片刻后她伸手轻轻抚在他头顶,“朴儿,你以后会成为超越白风黑息的人的。” “啊?真的?”韩朴闻言顿时咧嘴欢笑,但片刻后忽又敛笑,“我不要超越姐姐,我要和姐姐站在同一个地方。” 风夕却仿若未闻,伸手拂开鬓角飞舞的发丝,目光遥视前方,仿佛望到天地的尽头,那么的幽深。 “最高的地方,虽然没有同伴,但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广袤的疆土、匍匐的万千臣民以及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这也是一种补偿吧。” “可是那些东西他死时都不能带走啊。”韩朴争辩道,眉头也皱起来,“以前我娘说,人死的时候一了百了,生前所有一切都若云烟,抓不住也带不走。我爹就说,她死的时候可以带走他。我想娘死时可以带走爹,但皇帝死时却带不走他的皇位、权力、疆土和臣民啊。” “呵,倒想不到韩老头竟也会说出这等话来。”风夕轻轻一笑,然后拍拍韩朴的脑袋道,“谁说皇帝带不走什么,你娘有你爹,皇帝死时不但有很多的珍宝陪葬,有时也会有妃嫔殉葬,他带走的可多着呢。” “可是那不是真心的啊!不是真心的,去了地府便找不到的,岂不还是孤单一人?”韩朴依然坚持己见。 “真心啊——”风夕忽然回首,看向来时的路,目光飘忽,良久后幽幽叹息一声,没有再言语。 “那以后我死时会不会有人跟着我?”韩朴忽然想到了自己死后的事了。 “那就不知道了。”风夕一笑,叩指轻弹他脑门,“你这小脑瓜怎么这么奇怪,小小年纪就想着死后之事。” “那姐姐死时,我跟你去,好不好?”韩朴却是不死心,一心想找着个做伴的人。 “不好。”风夕断然拒绝道。 “为什么?” “因为你比我小,我死时你肯定还可以活很长很长。” “可是我想跟姐姐去啊,我们可以在地府做伴,还可以一块儿去投胎。” “别,千万不要!这辈子不幸,要带着你这个包袱,下辈子可不想再背。” “我不是包袱啦,等我长大了就换我背姐姐吧。” “我不用人背,你还是去背别人吧。” “爹和娘都死了,我现在就只有姐姐了啊。” “那还有老婆孩子。” “我没有老婆孩子啊。” “以后会有的。” “没有啊。” …… 一大一小渐行渐远。 而另一边山道上,萧涧问出心头疑问:“公子轻易出示玄极,不怕她心生贪念吗?” “那位姑娘——或许整个天下送至她眼前,她也不屑一顾,何况是这枚……在她眼中脏污不堪的玄极。”皇朝喟然叹道。 “嗯。”萧涧想想点头,然后又问,“公子看出其来历了吗?” “没有。”皇朝叹了一声,“他们用膳时我曾仔细观察。那个叫韩朴的小孩,虽说是饿得很,以至吃相不怎么雅观,但身子坐得笔直,吃东西时没一点撒落,显然家教极好。且那些吃食里,有几样平常百姓家是吃不到的,但他一样样如数家珍,足见其出身富贵。” 萧涧听了,细想想确实如此。 “至于那位姑娘——”皇朝停步回首,“你觉得那位姑娘如何?” 萧涧想了片刻,道:“她即算是丑,也丑得脱俗,她即算是怪,也怪得潇洒。” “哈哈,看来你甚是欣赏那姑娘。”皇朝轻笑,继续前行。 行了半刻,萧涧忽又唤道:“公子。” “嗯。”皇朝应道。 萧涧犹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公子可有注意到她额头上的饰物?” “额头上的饰物?”皇朝猛然转身,目光如电。 “因为她一脸黑灰的缘故,看不大清楚,但公子曾提及白风夕素衣雪月——女子额间戴饰物虽说平常,但江湖女子却不多,此刻细想,她额上的饰物轮廓倒是有点状似弯月。” “你是说——她就是白风夕?”皇朝微愣,忽想起方才的比试,这天下间能与自己打成平手的并没几个,更何况是个女子,顿时醒悟,不由笑叹,“好个白风夕!唉,你我皆被‘风华绝世’四字迷惑了,以为定是容色出众的美女。可她即算又脏又臭,却依然难掩光华,那样不是‘风华绝世’是什么?这世上能有几个武功如此高绝的女子,我早该想到才是。” 萧涧不由回首看向来时路。那个女子就是白风夕呀! “肯定还会再见的。”皇朝收敛神思,大步走向前去。 自帝室衰落后,祈云王域便失去了昔日尊贵的地位,各国经常找各种借口进犯,以至域土慢慢被瓜分,若非镇国大将军东殊放忠心帝室,率其麾下十万禁军守护着祈云,王域早已被诸侯吞噬殆尽。 今日的祈云平原人口稀薄,经济萧条,论国力、武力,不足以与雍州、冀州相比,论文化、经济,不足以与青州、幽州相论,便是弱小的商州、北州,因着近数十年的吞并掠夺,国力也早已超越王域。 乌云江是一条从北至南的大河,从最北边的北州一路蜿蜒而下,福泽了无数乡村城镇,其中便有虞城。虞城南连临城,西交桃落,北接简城,东临乌云江,它位于祈云平原的中东地带,不似边城时常受到战事牵累,再加上四通八达的交通,平坦肥沃的土地,因此它是除帝都外,祈云最为安定的城市,百业俱兴,百姓安泰,有着祈云王域昔日繁华昌盛的影子。 虞城东面,临着乌云江畔有一座高楼,楼高五层,一面临街,三面临水,这便是虞城最有名的酒楼“落日楼”。落日楼以乌云江畔的落日及酒楼自酿的美酒“断鸿液”出名,每日慕名而来的客人络绎不绝,特别是日落时分,楼前必是车如流水马如龙。 落日楼的主人也非庸俗之辈,只看今日落日楼的名气与生意,不知情的人可能以为此楼定是朱楼碧瓦,气派恢宏,这样才无愧于“祈云第一楼”之称。 可事实上,落日楼里看不到半分富贵华丽。 楼以上好木材建成,但楼内装饰朴素,没有锦布铺桌,没有锦毯铺地,没有悬挂精致的宫灯,门前未垂华美的珠帘,只有每位客人都会需要的简单桌椅,干净碗盘。只是这里的一桌一椅,一几一榻,一帘一幔都设计得别出心裁,安置得恰如其分,让人一进门便觉耳目一新,舒适自在。 故人西望不见,斜阳现。 万里山河梦断,仰天叹。 思别离,发梢乱,泪空弹。 帆影轻绰如箭,过千山! 一曲含愁带悲的清歌从落日楼里飘出,幽幽融入泠泠江风,轻轻散入苍茫丹穹,袅袅追向那一轮西坠红日,清风秀水里别有一番缱绻情思。 在绯红的夕阳里,正有一片白帆划开粼粼江面,穿透浓艳的金光,如箭而来。眨眼间,那一艘白帆黑船在落日楼前停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伙计早已快步走上楼前搭建的木桥,躬身欢迎从船上走下的客人。 当船舱中的人步出,伙计只觉得这位公子似是踏着金光从西天走来,周身笼着浅浅的华光,一时之间看得目瞪口呆,早忘了自己是为何而来,直到他的衣袖被人连连拉扯,这才醒过神来。而那位公子正站在他眼前,离他不到三尺距离,衣袍如墨,风仪如神。 “你挡着我家公子的路了。”衣袖又被人拉扯。 伙计低头一看,才发现一个清秀的青衣少年正拉着他,他猛然醒悟,慌忙让开道,“小人失礼了,公子请。” 墨衣公子淡淡摇首,“烦请小哥领路。”音若风吹玉鸣,笑若风拂莲动。 “公子这边请。”伙计赶忙引他登上浮桥。 临江的楼前,当墨衣公子步上浮桥之际,落日楼临街的门前停下一辆马车。马是普通的瘦黑马,车是简陋的两轮车,但门前侍立的伙计并不以貌取人,依然热情地跑至车前,一边唤道“客官请下车”,一边殷勤地打起车帘。 车帘掀起,车中之人踏出马车,那时刻,楼前的伙计、客人或是街上的行人不由自主都望向那人,然后皆生自惭形秽之感。 那是一名年轻公子,身着白布长衣,整个人简单朴素如未经丝毫雕琢的白玉,浑然天成却自是高洁无瑕,一双清幽如潭的眼睛里,无波无绪,无欲无求,立于马车前目光随意一转,却似立于九天之上,淡看漫漫红尘营营众生,漠然又悲悯。 那一刻,楼前所有人忽都觉得那简陋的马车华光熠熠,仿佛随时将腾云驾雾而起,载走这风采绝尘之人。 “落日楼。”白衣公子抬首仰望楼前牌匾,轻声念着。 “是,是!这里就是落日楼。”回过神的伙计赶忙点头,一边引着人往里走,“公子请。” “多谢。”白衣公子淡淡致谢。 “公子客气了。”伙计闻言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于是乎,一前一后,墨衣公子与白衣公子几乎是同时踏进了落日楼,亦几乎是同时,两人都看到了对方。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