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看着田七卑微地跪在他脚边,以一种臣服和承受的姿态仰视他,纪衡心内突然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然而他转念想到,自己在宫中为这小变态痛苦不堪,而他却在外面逍遥快活,纪衡又觉不甘。 是的,不甘,前天他还潇洒地说没劲,说要放过去这一码,但是过不去就是过去,他自看到他之后,无时无刻不在想他。但是很难说这小变态有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他不甘,甚至不甘到隐隐产生一种怨毒。 是田七,把他引到这茫然无边的噩梦之中,无法醒转,无法逃脱。可是田七呢,做完坏事,又想逃走。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田七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她脖子都酸了,只好提醒皇上:“皇上,您有什么吩咐?” 纪衡突然蹲下身,与她平视。他伸出一只手捧着田七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他笑了笑,笑容生动,却透着那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他低声说道:“就算是噩梦,也总该有人做伴才好,你说是不是?” 田七没听明白皇上的意思,亦不知道皇上想听什么样的回答。大概是离开御前有些时日的原因,她现在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了。她只觉现在皇上的眼神很不正常,有点扭曲,又隐隐透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兴奋,简直地,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一般。 田七打了个寒战,不敢说话。 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太监来报:“皇上,太后娘娘请您去慈宁宫商议要事。” 纪衡站起身,不再看田七,带着人去了慈宁宫。 他一路走一路想,刚才真是疯了,怎么会那样想?怎么会想那样?怎么会…… 可是又一想,那样真的不好吗?再不好,也好过自己一个人隐忍压抑,苦不堪言。 ……但那是错的,错的就是错的。 ……错了又怎样?谁能把他怎样? ……可是…… ……又怎样?! 纪衡觉得自己要走火入魔了,脑子里两种想法互不相让,一会儿东风压倒西风,一会儿西风压倒东风。 终于,他不小心丢在心间的那颗邪恶的欲望种子生根发芽,不断地汲取他的意志作为养分,壮大自己。最后,它长得枝繁叶茂,盖过理智之花。 然后,纪衡就发现,他好像对后宫那些女人都不太感兴趣了。 这是要断袖到底吗?纪衡苦笑。 要不就这样吧,他想。 其实也只能这样了,他又想。 纪衡从纠结来纠结去到彻底觉悟的这几天,田七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即将降临。 所谓“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田公公聪明又能干,是个赚钱的好手,自然也就忙成了一个陀螺。不仅在宝和店宫里宫外两头跑,还要顾及新收购的酒楼的生意。 说到这酒楼,田七有点头疼。她不是万能的,放在哪里都好使,酒楼的生意她从来没接触过,也就有些手忙脚乱。 她那另外三个小伙伴纷纷对酒楼提出各种意见,参与本酒楼的未来规划。 最首要的问题是要经营什么菜色。 纪征觉得继续卖岭南菜不错,田七则偏好江浙菜,郑少封喜欢鲁菜,还非要无偿捐献自家一个做鲁菜的厨师,而唐天远小时候在四川长大,后来才随父入京,因此他对川菜情有独钟。 这才四个人,就有四种不同意见,田七也不敢问别人了,再问,怕是连其他几个菜系都要讲全乎了。 纪征却灵机一动:“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可,京城云集了八方来客,我们不如多做几种菜系,也好满足各地食客的口味。” 郑少封和田七都觉得这主意似乎不错,唐天远却提出一个现实问题:“每一个菜系都品类繁多,若是把各地的菜色云集在此,实在难以全备,且容易多而不精。” 田七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我们把各地菜色都做最基本的、最有特色的,虽然不同菜系种类很多,但是最能招揽顾客的,总归集中在那十几样。另外,若是有人想尝些刁钻的,也可以,不过就要提前预订,他们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 这个折中的意见得到了一致认可。几人之中其实只有纪征真真正正有过做生意的经验。受成长环境限制,宁王爷不能在政治上有太大作为,他本人也不太喜欢往官场里钻,因此也就只能通过做生意来排遣寂寞、寻找人生价值了。纪衡总说他游手好闲,其实是错怪这个弟弟了。 做生意没有定法,在纪征看来,把酒楼弄得博而不专,未必不能成为一种特色。由于科举考试是从全国选拔人才,相对比较公平,这就造成在京为官的人们来自全国各地,此处同样客商云集,还每年有外国使团来往。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人,都在改变京城人口的格局。他们想吃什么菜,此处就有什么菜。而且,不同地方的人凑在一块应酬吃饭时,如果只点某一菜系,难免众口难调,倒不如大家都可以点一点儿自己的家乡菜,一来能够尝一尝故乡的味道,二来在饭桌上总能找到话题,不致冷场。一个人从生到死,对自己的故乡总有一种别样的依恋和自豪,尤其漂泊在外之时,这种依恋和自豪尤甚。几个不太熟的人凑在一桌上就着特色菜,聊一聊自己的家乡,关系也会拉得更近,出来的时候就更熟了,没准还会成为回头客。除此之外,有喜欢猎奇尝鲜的,亦可来此,点一桌子菜,就能同时吃到各地风味,从秦淮烟雨到蜀道青天,全在一腹之中,岂不有趣! 不得不说,纪征其实还是很懂得把握顾客心理的。 酒楼的经营方式暂时就这么定了,接下来要改一个名字,重新营业。名字也是纪征起的,通俗而不庸俗,爽快又直接,叫作“八方食客”。匾额是唐天远题的。唐天远的书法飘逸潇洒,在文化圈子里还是很有知名度的。 接下来就是招厨师,找伙计。郑少封觉得自己没出力,很没面子,所以执意要捐厨子。他家这个鲁菜厨子很不一般,不仅鲁菜做得好,而且会做西北菜,能一人兼二职,很适合他们这个酒楼。 一边招着厨子、伙计,田七和另外三人也一边把酒楼给改了改。厨房增大,雅间重新装饰一下,除了常规雅间,还配合着不同菜系有相应的特色雅间。一楼是大堂,给普通客人用的,桌椅板凳重新换过,免费提供茶水。 这些事情虽看似简单,做起来却着实烦琐,田七又是个做事认真不爱将就的,这几天累得够呛。她想,自己既然在外面有了事业,就真没必要继续留在宫中了,古董生意,离开了皇宫也照样能做。 最重要的,皇上那天离开时的眼神太诡异了。田七总有一种预感,下次再遇到他,绝对讨不到好果子吃。可问题是从这两次两人相遇的过程来看,他们是否会再次相遇,大概是她左右不了的。 要不就离开皇宫吧,从现在开始。 田七想了许多办法,最稳妥的还是装病,这就又要用到王猛了。王猛一听说田七要离开皇宫,竟然有些伤感,一不小心滚出眼泪来。 田七才发现这小子内心还是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她有点别扭,又有些感动。有人能为她的离开而流泪,这皇宫也算没白混了。 吃了王猛给的药,田七又被关进了安乐堂的隔离间。这回还是传染病,而且是更致命的传染病——肺痨。 田七盘算着,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被关一两天,等安乐堂的太监去回了盛安怀,她就能被赶出皇宫了。皇上既然那么讨厌她,见也不想见她,盛安怀大概就不会把这事儿向皇上回禀,这就杜绝了皇上知道她病了直接赐死的可能性。 其实她的思路并没有错,后来的事实表明,她差点就成功了。 当然,还是差一点儿。 太后娘娘那天把纪衡叫去商量的所谓“要事”,是给如意过生日的事儿。说实话这真算不上“要事”,小孩子的生日不宜大操大办,但是太后疼爱孙子,总要好好庆贺一番才行。不用弄什么排场,重要的是贴心、热闹,哄得如意开心。 纪衡便问儿子想要什么,如意像是专门跟他爹作对似的,要乾坤圈,要月亮,还要一个猪八戒。 纪衡干脆让盛安怀去外面找来个戏班,到时候演个什么哪吒闹海,嫦娥奔月,猪八戒吃西瓜,齐活。 接下来要确定如意小朋友生日宴的受邀名单。他奶奶、他爹、他叔叔,是必须出席的。为了尊重儿子的意见,纪衡表示如意可以自己往里面加人。 毫无意外地,如意选择了田七。 纪衡这几天想通了,反不似以往那么急切。他打算趁着如意过生日的机会把田七弄回来。于是他就专门叮嘱了盛安怀,让田七务必要出席如意的生日宴。 然而盛安怀却答道:“回皇上,田七得了肺痨,正在安乐堂收治。” 这话仿佛晴天霹雳一般,纪衡只觉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两眼空洞,怔怔地望着前方,一脸的不敢置信。 怎么会?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人,怎么突然就得了不治之症? 盛安怀又补充道:“田七想在临死之前回家乡看一看,明日即出发。” 纪衡突然怒吼:“你怎么不早说!” 这一声怒吼仿佛产生了实质性的力道,击得盛安怀身子震了震:“皇上,您说过凡是与田七有关的事情不用再回禀给您。” “……”纪衡确实说过这话。但……但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 “他在哪里?”纪衡问道。 “皇上,田七还在安乐堂。” “去安乐堂。”纪衡说着,要出门。 盛安怀却挡住了他:“皇上……”他有点为难,田七得的是痨病,痨病是会传染的,万一皇上被传染,后果不堪设想。 “去安乐堂!”纪衡的表情有点狰狞。 盛安怀只得让开,在后面紧紧跟着。 纪衡无法接受田七得了绝症,因为无法接受,所以无法相信。他从乾清宫到安乐堂,脑子一直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不停地寻找各种理由和各种蛛丝马迹来否定这个事实。 走到田七住的病房前时,纪衡站定,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脑内突然划过一道亮光。 也是田七倒霉,她这回住的房间,跟上次发水痘住的房间一样,于是纪衡一到这里,触景生意,想起了上次田七出水痘的事儿。那次他就觉得这水痘出得蹊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简直地,收放自如,就跟这病是自己豢养出来的似的。 当时纪衡一直惦记着救田七,后来事情皆大欢喜,他也就没再细追究。现在联系眼前田七处境,更觉不寻常。再一想,田七好像说过,他有个朋友对药材很有研究…… 想到这里,纪衡移步打算走进去。盛安怀又拦住了他:“皇上,圣体要紧,您不能进去!” “朕没事。田七也不会有事。”纪衡说着,推开盛安怀,推门走了进去。 盛安怀也想跟上,却被皇上猛然关上的门拍了回去。他只好站在窗外向里看。 田七刚才一直在发呆,没发现外面的动静。她在想如意,小家伙再过两日就到四岁生日了,她没有机会给他贺生日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田七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跟如意解释,也不敢面对如意。她说过会陪着他,终于还是食言了。 纪衡重重的关门声打断了田七的沉思。 田七抬头一看是皇上,慌得连忙从床上坐起来:“皇上……您怎么来了……” 纪衡走近几步望着田七,脸色憔悴,形容苍白,看样子还真像是得了什么大病。然而一双眼睛虽略有失落,却无半点突染重病之人该有的悲戚之色,怎么看都不像是得了绝症。 “朕听说你病了,所以来看看你,好歹主奴一场,朕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纪衡说着,又走近了两步。 田七牢记自己现在是个染了肺痨的病人,于是发挥了出色的演技:“皇上您别过来,奴才的病不能过给您!”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