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只蝴蝶-《锦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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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夜做着一个情节相同的恶梦,梦见全村人都在抓我,在梦中,人们都说我的肉吃了可以长生不老。天天晚上梦见自己被追赶,梦见自己会飞。一次一次地被抓,一次一次地逃脱。更使我绝望的是:有时候梦见生产队队长“由东”拿着杀猪刀和杆秤来追杀我,要钩我的鼻子称重,梦醒过来,我心一直蹦蹦直跳,大汗淋漓,我们洛阳村都是按照字辈来起名的,按照“杨+字辈号+名字”这样的格式来起名,他这一辈应该是荣字辈,应该叫杨荣什么的,可不知道为啥他是叫“由东”?他不按照村子里的字辈来起名,据说以前他是在部队里当过官,到底是当兵时候改的还是一直是这样起名?没有人记得那么多。总之,大家就是知道他复员回来后,在我们村做了队长,经常开会发言,说话很响亮,在农村,只要会开会,在大会上善于发言,说得头头是道,会后又带动群众出工,那就是干革命最积极的了。他是村子里最有威信的人啊,他怎么也参与了这场追杀呢?这每夜的恶梦像连续剧越演越烈,渐渐地增长了我的叛逆情绪。
每当早上醒来之后,我没有马上起床,却是长时间盯着屋顶和墙壁,屋顶的灰尘、蜘蛛网和木头上的木巴节,组成了各种各样的奇形怪状图案,让我想入非非,我就在这图案上做了各种各样的白日梦。在梦中,我不是山沟里的穷孩子,而是至高无上的贵人,有时候是神仙,我有超强能力,就这样,我重重复复的做着梦,夜晚做恶梦,白天做美梦。
在这些梦中,我渐渐地养成了与众不同的认知。我总觉得,我和普通的伙伴不一样的,平时,我也经常和我父亲说过预测将来的话,语出惊人,我父亲除了惊讶就是不以为然,他告诫我,不要像人家一样算命,那不是“妹妹仔”做的事情。得不到父亲的认可,我心有不服,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是会离开这里到城市里去,像电影上的人一样,做一番事业。我这个想法,一直没敢和其他人说起过。否则,一定会使村里人感到惊讶,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竟然会有这么一个大人也不敢轻易想的念头。要知道,其他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都还只会在娘的怀里撒娇,或者为争宠争风吃醋,更别说会有离开故土,这么一个古怪的念头。
这一天,家里来了客人,我想我是从这一天开始改变我一生命运的。
这位贵客,我称呼她为五阿姨,她是我母亲的亲妹妹。
五阿姨住在县城。她家原来也是在山区,是在我们县仙佑附近的村子,因为县里建木革水库,把他们村搬迁去县城了,让她们变成了城市人。
当我见到穿着一身崭新衣服的五阿姨,我心里兴奋极了,看见五阿姨就像看见了外面的世界一样。五阿姨比我母亲漂亮多了,是她的秀气,让她比我母亲漂亮很多,她发型很好看,像电影上城市里人的装束,她穿的衣服永远都是碎花的,这样显得她很有风韵,不像我母亲,一律是往左边扣的蓝色唐装,梳着一条长长的大辫子。
五阿姨抱着我,不住地亲吻、抚摸,又夸我眼睛大,长得好看,然后和我父母说起这次的来意。
我也听明白了大概的意思。
五阿姨只有一个女儿,姨丈在广州工作,因为没有儿子,五阿姨觉得脸上无光,总想办法想生出一个儿子,这样才对得起老公,对得起祖宗,这次上门来,是想带我去跟她长住,希望我能为她招来一个小弟弟。
我父母同意了。按照来客的惯例,家里炒菜煮饭,招待五阿姨。吃完饭后,五阿姨就背着我,我母亲和我们一起走出去,走了一段路,我母亲把我接过来背,反复嘱咐我,要乖,不得吵闹,不得惹麻烦。而五阿姨则叮嘱我母亲要她多注意身体,要吃好睡好,不用那么辛苦,我母亲说儿女太多,一个个顽皮捣蛋,难教难带,重重地感叹:“费神哦!”。五阿姨说这是她的福气。她们一路聊的都是五阿姨对我母亲的关心。
最后,五阿姨叫我母亲不送了,让她回去,我母亲转身往回走了,我久不久回头看我母亲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有点伤感和彷徨。虽然我从小就比其他孩子成熟的多,但毕竟还是个3岁的小孩,第一次出远门。
有两只蝴蝶一直在我们的面前飞舞,一会往前,一会往后,我们停它们也放慢速度,围绕着我们飞舞,我们走,它们就在我们前面飞快地飞舞。
我无声地哭着,眼泪滴在五阿姨的背上,鼻涕也流出来了。五阿姨发现我哭,伸手一摸,发现她背后的衣服,有这么多鼻涕和眼泪,就生气了,城市人特别爱干净。她把我放下来,让我自己走,还骂了我几句。我觉得这是因为我母亲不在跟前,她不用跟我客气。我的心渐渐凉了,失去了对去五阿姨家的兴趣。
走了很远一段路,五阿姨叫我在路边等,她自己去路边的树林小解去了,她叫我千万不要动。我听话地点点头,看着她往树林深处走去。这时,蝴蝶又来围绕着我飞。我的眼睛追着蝴蝶,蝴蝶来围绕着我飞一阵,又往我的身后飞一阵,又飞回来围绕着我飞,我追着蝴蝶走了。
我一直以为是往我们村的方向走,其实,蝴蝶带我走的那条路,是通往别的地方去了。
我也看见五阿姨往旁边的一条路箭一般冲去,失魂落泊地哭喊我的小名:“九妹!九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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