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海市比我想象中还要繁华，可生活也比预料中要艰难的多。我暂住在丽姐和几个同事合租的屋子里，她们每天晚上画上精致的妆容，穿上时髦的衣裳出门，到第二天早上或是中午才一脸倦容地回家。丽姐没跟我说过她的工作，可我不是傻子，我知道她们在做什么，所以更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份儿正经工作，累点儿苦点儿没关系，只要能给我个容身之所……”

    原来妈妈一开始去了海市啊。看着记事本上越来越潦草的字迹，苏念贞能想象到当时母亲心里的恐惧和绝望。那个丽姐虽然表面上看并没有逼良为娼，可她将身无分文的小姑娘带到陌生的大城市后，一改之前的热情，对人不闻不问，放任刚走出校门的小姑娘被尖酸刻薄的室友们欺负，不就是在无声地施加心理压力，让绝望无助的小姑娘乖乖任她摆布吗？

    “……我得赶紧逃离这里，安妮带的男人老是对我动手动脚，丽姐她们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危险。我得离开这里，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苏念贞揪着心看了下日期，这短短三行字之后，过了整整五天，妈妈才再度动笔。妈妈安全逃走了吗？为什么整整五天只字未写？苏念贞连忙继续看下去。

    “……这几天真是噩梦。人像货物一样，明码标价，随意赠送。我以为这是古时候才有的事，没想到竟然发生在我的身上。可悲哀的是，我不仅不能反抗，还要使出全身力气讨好这位金主，让他离开时带着我。要不然，我会像丽姐安妮她们一样受人钳制，每天被不同的男人糟蹋。丽姐今天还悄悄对我放狠话，说等秦少走了让我好看。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恨我，大概有些人讨厌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吧？就像生我的那位，她未婚先孕，被人抛弃又关我什么事？有本事打上门去啊。可是她没有，她把恨意都发泄在了我身上……”

    文字看上去云淡风轻，可苏念贞还是感受到了倔强骄傲的母亲隐藏起来的绝望。母亲，终究还是没能逃开。

    “……他带我到了京城，我原本最向往的城市。其实我不应该恨他的，若不是他，我会更加凄惨。如今有漂亮的衣服穿，有豪华的房子住，如此轻易地得到了我梦想中的一切，我却一点都不开心。从小向往的**广场和万里长城近在咫尺，我却没勇气迈出房门。我知道这样下去不好，可心中的郁气无法驱除，我不敢直面阳光……”

    “……他硬拉我去参加了一个聚会，他的朋友们看到我都露出了惊艳的目光，这让他很得意。我却从他们眼中看到了蔑视，他们对待我的态度跟那些娇笑着冲他们撒娇的陪酒女没什么两样。我本以为自己已经破罐子破摔，不在乎这些了。可胸口闷得我喘不过气来，仿佛下一刻就会窒息而死。既然无法做到麻木不仁，就好好活着吧……”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我开始试着享受当下。渐渐地，花他的钱不再感受到羞耻。我用他给的钱买衣服，买书，买化妆品，买喜欢的一切。原来有钱的生活如此美好而空虚啊。好在我丢掉了骄傲和自尊，却没有连同心一起丢弃。他大概腻了我，十天半月才来一次。我并不觉得失落，只是突然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我住的房子是他的，所有的花费也是他给的，失去他，我将一无所有。是时候为自己打算了……”

    看到这儿，苏念贞憋在心口的气才算出来。看到母亲的“堕落史”，她作为女儿除了暗暗着急外，当然也有些尴尬。只是在那样的处境下，母亲做出那样的选择，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好在母亲不是个糊涂的，最终还是走回了正途。

    没等苏念贞继续看下去，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走动的声音，连忙将记事本收好出了空间，佯装冲水后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我在**上看到你旅行的直播，照片上的风景好美哦，是不是特别好玩？”邹童见到苏念贞，也不收拾行李了，连忙凑上来问道。

    “挺好玩的，不过也很辛苦啊，你看我是不是晒黑了很多？”虽然尽量做好了防护防晒，可紫外线也不是一条纱巾一个口罩就能挡住的，苏念贞白皙水嫩的皮肤确实受损很多。不过她年纪轻，恢复能力强，这几天天天在空间里窝着，已经恢复了大半，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能像以前一样了。

    “看上去还好啊，明年暑假我也试试。”邹童是个遇事三分热的人，现在信誓凿凿的，估计不等明年暑假，过几个礼拜她就对这个没啥热情了。“你放的照片咋都是风景啊，牛羊啊，路人啊什么的，也不放一张你自己的。我说了博主是个大美妞，都木有人信我，还说没图没真相，不敢露脸就是因为丑得不敢见人！气死我了，要不是你不同意，我就直接放上照片了……”

    “你跟那些素不相识的人较什么劲？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又不会少块肉！”

    这个学期，因为手中有钱，苏念贞过得很是轻松。像其他无忧无虑的大学生一样，尽情享受美好的大学生活。她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也不懂得投资，对钱财的处理方法十分保守，只存在银行里收取在她看来为数不少的利息。

    其间，苏念贞没想到竟然跟许久未见的潘雪妮在瑜伽室偶遇。原来潘雪妮也在这儿上瑜伽课，只是她很早就报班了，在苏念贞上基础班的时候，她已经在上中级班了。这学期开始苏念贞升到了中级班，而潘雪妮因事终止了一段课程，依然留在这个班，俩人恰好遇上了。

    若是之前，苏念贞面对潘雪妮，可能会有些心慌气短，毕竟接受了人家那么一大笔钱。不过如今已经想通了，心中坦然，面对潘雪妮就很自然了。

    “一直想亲口对你道歉，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那天我妈妈态度可能有些强硬，希望你不要介意，她没坏心的……”

    “没关系，我可以理解。”苏念贞有些看不懂潘雪妮这个人，好像跟她见三次面，她每次都像是换了个人。初见时柔弱可怜；再见时端庄大方；而此时的她，看上去像是邻家姐姐一样温柔可亲。

    “你不介意就好……”

    两人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又都不是主动热情的性格，虽然每个星期因为上瑜伽课的关系，至少会见上三面，可却一直客气而疏离，只能算是比陌生人强一点的熟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