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第335章破碎虚空 正月初二,黯家大院儿到处正搭设着彩台,披红挂彩的,准备正月初三举办一次盛大的与民同乐祈福联欢会,施工人员也不必外请,就是刑部衙差和京营官兵。 后院儿腾出一大片地方,积雪都已扫去,地上垒木搭起一座高台,竖木为垒,上边再垫以一层黄土,看起来就象是土石垒成的高台,显得更结实些。这座台子是准备奉请四大活佛试演神通的地方,杨凌格外重视,令宋小爱亲自监工,只用她从广西带来的百余名亲兵和自已的二十多名侍卫施工,施工进度展比起前院临时搭起的戏台就差了许多。 杨凌身着狐裘轻袍,袖着双手站在楼阁窗前看着后院逐渐搭起的高台,对旁边侍着的一个人道:“继续说,还有什么情形?” “是!”那人叫安之保,亦是内厂中人,此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材结实,相貌普通,看不出什么殊异的地方:“ 国公留在六省以期带动整个军队战力提升的千人队已被刘瑾强行矫旨调回原地了。兵部侍郎杨一清大人竭力反对,但是刘尚书模棱两可、不予置辞,刘公公又口口声声说军兵思归,想念故乡,尤其临近年关,军心更是不稳,皇上便下旨令各地的千人队全部返回浙江了”。 杨凌悠悠叹息一声,走回桌旁坐下,斟了一杯热茶,轻轻转动着杯子,嗅着淡淡清香。 这件事早在他意料之中,刘瑾忌讳他亲自训练的精锐士兵分散于各省,而这些士兵又俨然是当地官兵的主力,这些将士战功赫赫,长此下去必定开枝散叶,成为当地官兵中的中下层将校。那样的话杨凌在军中的影响力就太可怕了,他甚至可以越过高级将领直接命令许多对他忠心耿耿的军人。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杨凌无法出面以任何理由向皇上请求把千人队留在当地,当今皇上毫无心机,而且对他信赖有加。可是皇上身边地人,甚至皇族的许多人可并未放松警惕,如果自已要求将亲信军队留置各地,谁晓得他是为了公义还是私心? 杨凌可没忘了去蓟州汤泉时。永福公主也曾对他的志向和野心提出质疑。永福公主那小妮子对他算是相当友好的了,随着他的权力渐增,也曾忌惮过他是否另有野心,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杨凌举杯就唇,想了想又搁下了杯子,说道:“刘瑾还有什么动静?” “现在正在正月里,官员们都在休假,可是刘公公却政令不断。他下令凡官员升迁或调动者,有司粮未完成时不得离任,帐务也要先彻查清楚。举人、监生选官时,增试时务策及行移告事”。 “咦?”杨凌又惊又笑:“这个刘瑾,有时候真怀疑他是穿越过来的同志。离任审计和儒生考试在故纸堆里加考政治时事这些反传统,却在现代政治制度中也十分科学、行之有效的东西,想不到他都搞得出来。” 只听安之保道“这条政令一颁布下去,刘瑾便开始插手官吏考核和科举制度。他裁减了江西乡试的五十个名额。却给自已地老家陕西增加了一百个乡试名额,为了拉拢焦大学士,又给焦阁老的家乡河南增加了九十五个乡试名额。 由于翰林院的学士们一直站在杨廷和一边和他作对,刘瑾又下令对对翰林的考核,除翰林院本院的考核外,还要会同吏部考察,两方面考核全都合格才算通过,这一来他通过吏部张彩。就控制了翰林们的晋升。” 杨凌苦笑着摇摇头:“可惜呀,经是好经,从刘瑾嘴里一唱出来马上就歪了,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为了掐过官员们的脖子罢了”。 他呵呵笑道:“想必刘瑾还下令,以后京中文武官员进退迁调,都要先到他那儿做个离任审计,才能上任吧?” 安之保怔了一怔。才听明白离任审计的大概意思。不由笑道:“国公爷料事如神,正是如此。现在正对官员做年终考核。并依政绩进行升迁调任,这条命令一下,刘瑾府上车水马龙,来往官员川流不息,刘府大门洞开,从黎明到深夜送礼者摩肩接踵。” “现在京里已经闹出了许多笑话,有地官员上午送礼,被委了个肥差,可是下午有人送了更重的礼,于是吏部又马上下令革去前任的职,重新任命新官。还有人已经领了委任状出了京了,又马上派人追回来另委职务,把要职换给送礼更多的官员”。 杨凌听的眉心锁起,沉声道:“这些证据全都记录明白了?” 安之保会心地一笑,说道:“国公放心,时辰、地点、送地礼物多少,都有何人在场,咱们全记得清清楚楚。都督神英,明明今年边疆无战事,却重贿刘瑾,冒领边功,刘瑾请旨把他提封为阳伯,给予诰券,俸禄增至八百石。 武状元安国本应任用为指挥使,赴陕西三边立功,但是因为无钱行贿,堂堂武状元被刘瑾编入行伍戍卒中,连个小小的伍长都没有当上。平江伯陈雄不送贿赂,被刘瑾诬为贪污,不仅夺了先朝赐给的免死诰券,而且削爵抄家,全家发配海南充军了。” 杨凌听的心里有些急躁,耳听得刘瑾正在京中不断折腾,祸害着国家,自已明明有能力让他有所安份,却故意隐忍纵忍,不免有纵其为恶地罪恶感。可是……正因为刘瑾的劣性如此,如果不能一举将其制服,真如杨慎所说和他在朝争中斗上几十年,就算最后胜了那也是惨胜,朝廷被折腾那么久将要付出多少代价? 到那时,本来底子还算很好的大明王朝只怕要被这个祸害折腾的奄奄一息了。这就象是一个病人,一个选择是病得痛不欲生,然后彻底根除病症;另一个选择是缠绵病榻,不死不活的折腾几十年。到底哪一个带来的痛苦更深重?这大概就是休克疗法在朝争上的一种活用吧。 杨凌重重地吁了口气道:“没有旁的事了吧?” “嗯,最后一件,刘瑾下令全国各地巡抚今年五月前均要来京接受敕封,逾期不至者落罪下狱!命令已令吏部下达各府道了”。 又是为了索贿!各地巡抚是当地军政、民政主要官员,五月前到京,有地提前两个多月就得出发,正是阳春三月,农忙季节。此时一地民政主官却要赶着进京送礼。他刘瑾为了填满自已的库房连天下百姓的肚子都不管了,一旦发生灾荒,还不激起民变? 天下所有巡抚同时进京?,就凭现在的交通条件和通讯条件,那得误多少事!杨凌砰地一拍桌子,双目一拧,真的火了! 刘瑾啊刘瑾,你就可着劲儿地折腾吧!不但折腾的一身罪孽。也把你我相识以来的那一点点情谊全折腾光了。若是有朝一日,我在堂上审你,决不会再留半分情意! “艾员外,这大过年的,你跑到咱家府上哭丧似地。这也太不吉利了吧”,张忠不耐烦地捡起粒干果丢到嘴里慢慢地嚼着,二郎腿摇呀摇地,就在艾员外眼皮子底下晃荡。 “张公公。您……您高抬贵手!小民给您磕头了!您高抬贵手、求您高抬贵手!”艾员外肥硕的身子跟个肉球儿似地,堆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哟哟哟,您这是干什么呀?呵呵呵,说起来你艾员外比咱家岁数还大着呢,您磕头拜年咱家也不能给你压岁钱呐”,张忠的椰揄引得一众家奴哈哈大笑。 艾员外抹抹脸上的汗水,苦苦哀求道:“张公公,您的人马上就要挖到我们家房子下边了。这大过年的,我们一家都不敢在屋里头待着,怕房子沉了呀,公公,您就是活菩萨,求您发句话,放过我们吧”。 “唉!”张忠叹了口气,放下了腿。肃然说道:“艾员外。咱家这也是没有办法呀。咱家是领了皇差,奉了圣旨。京里刘公公亲自准了地,要在霸州勘探金矿,根据我们请的堪舆高人指点,你们家那片儿下边很可能就是金脉,这要是挖出来,那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呀,霸州百姓也都得着实惠了。此所谓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 “这……这……”,艾员外又擦了把汗,苦笑道:“公公,小民活了大半辈子了,还头回听说咱们霸州出金子。再说……再说……”,他陪着小心干笑道:“堪舆高人,那是……那是研究风水的吧?他们懂什么勘探金矿呀?” 张忠拉着长音儿道:“他们不懂,你懂?好啦好啦,艾员外您请回吧,咱家还要去拜会几位客人,实在不能陪着你在这扯淡。咱家皇命在身,勘探金矿不是你说停就能停的,嗯?” 张忠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艾员外连忙一把扯住他地袍襟,恳求道:“公公别走,公公请留步。我家那块儿是真的没有金矿呀,那是我家的地皮呀,我……我有地契的,可不能再往下挖啦”。 说着,艾员外抖抖索索地从袍子里摸出一张地契来,张忠看也不看,冷笑一声道:“着哇,地皮是你们家地,咱也没占你们家的地~~皮呀。咱家的人挖的是地下,地皮还是你们家的嘛”。 “那……那要挖多少地、挖到什么时候呀?” 张忠翻翻白眼道:“您说呢?这是皇差,是京里头刘公公亲口交办的,咱家能不用心?你家房子底下挖不着,那还有院子呢,整个宅院都没有,那还有百十顷的良田呢,全翻个个儿。咱家就不信挖不出金子!” 艾员外涨的脸皮通红,他咬咬牙,从怀中又摸出一叠银票来,恭恭敬敬举在手中道:“张公公,张公公,您老明见,或许是……是堪舆大师看得差了,麻烦您老请他老人家再给瞧瞧。我们家那一片地,当初挖地基挖地挺深的,真不没见过一个金粒儿呀。这点银子,麻烦您,就当是……就当是聘请风水师傅的酬金吧”。 张忠“噗哧”一声乐了:“你个老东西,人人都说艾敬艾员外是属铁公鸡地,一毛不拔,嘿嘿。敢情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老子不拔光你的毛,让你变成光腚鸡,就显不出咱家的本事!” “呵呵呵,艾员外。这样不好吧,咱们要挖的可是一座金矿呐,你拿这点银子,打发叫化子呢?咱家请的堪舆师傅。那可是当年给先帝堪过帝陵风水地大师地徒弟,这点银子,大师能再请回来吗?” “是是是,小民短见拙识”,艾员外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心疼地又掏出一摞银票,抖抖索索地举起来道:“张公公,您帮忙。拜托您老了”。 “嗯……”,张忠抹了一眼,向旁边的管家递了个眼色,管家急忙上前接过银子,顺便笑呵呵地把艾员外扶了起来。艾敬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地笑容道:“多谢张公公,多谢张公公”。 “谢什么,咱家一个内宦,吃着皇家的。喝着皇家的。当然得尽忠尽心为皇家办差了。嗯,这些银子我就拿去请风水师傅另择吉地。不过……咱家找的那些短工可忙活了好几天了,大过年的,咱家允了三倍的工钱呢,这些人……”。 艾敬心道:“这么多钱都拿了,还差打发一些佣工的工钱么?真让他把家里的地全翻过来,房子下边掏地全是洞,我的家也就毁了,罢了,掏吧!” 他摸摸口袋,苦笑道:“公公,小民身上……再没银子了,我马上回去再取”。 张忠向一个家奴使个眼色,然后笑道:“嗯嗯,不急不急,你回去准备吧,咱家马上派人去通知他们,先歇工不挖了”。 艾员外一听喜出望外,千恩万谢地作了阵揖,这才退出厅去。一路走,一路心却疼得抽搐。 管家韩丙走上前来,翘起大指道:“爷,你这招儿真是高。茂二爷领着帮子人打打杀杀的,嘿嘿,出手一趟,还没您坐在家里,人家主动送上来的多呢。爷,您收着”。 他巴巴地把那一叠银票递上来,张忠得意地大笑,顺手接过银票抽出一张来道:“拿着,爷赏你的”,说着把其他地银票往袖中一塞,向韩丙招了招手。 韩丙满脸开花地接过银票,一边点头哈腰地道谢,一边凑近了耳朵,随即便觉掌心一沉,随着那张银票,居然还有一个不大的小布包:“这里边儿,是二十多粒金砂,你去艾家告诉咱们的人不要挖了,然后……发现土里边有金沙……,明白了?” 韩丙目光一闪,敬畏地看了眼张忠,连连点头道:“小的明白,小地明白,呃……再让那只艾公鸡出多少血?” 张忠格格一笑,拢起袖子道:“艾家不是还有两间绸缎铺子,一间粮油铺子、一间药材店嘛,让他全都交出来”。 韩丙吃了一惊,迟疑道:“爷,这……是不是太狠了点儿?他可是有名的铁公鸡呀,会不会……一拍两散不答应?” “呵呵呵”,张忠摇头笑道:“不会,不会,如果他今天没拿来这么多的银票,说不定就拼着鱼死网破,一文钱都不拿了,可是已经吐了这么多血,不交出铺子这些银子就算白拿了,他是聪明人,既然知道爷志在于此,他不交,这些铺子以后也别想做生意,再说还有他的宅院他的地呢?那幢大宅院儿起码值六万两银子。要是轰地一下全坍了,那几百顷地要是全把不长庄稼的生土翻上来,铁公鸡就得变成死公鸡!” 韩丙听得也是心里头丝丝的直冒凉气儿,自已狠、自已黑,可是这个主子更黑更狠呐,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呀。韩丙急忙应了一声,赶紧退出去了。 张忠捏捏袖中厚厚的银票,嘿嘿一笑。正想转身进后院儿,一个家仆匆匆来报:“爷,梁洪梁公公来了”。 张忠一转身,只见挂名金吾卫右提督地抄家副钦差梁洪,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一见面就笑道:“老张,咱家又来了”。 张忠降阶相迎,拉住他手臂笑骂道:“你个鬼东西。到了这穷荒僻壤没地方去,天天来咱家这儿打秋风,呵呵,走走,咱们去后边喝几盅去”。 梁洪笑道:“那不是废话?来了霸州。爷们不吃你地吃谁的?不过今儿来我还是真有事,钦差大人大年三十闲着没事上街逛景儿,瞧见龙泉寺四位活佛来你府上做法事祈福,他打听了一番。听说了四位佛爷的许多神迹,这也动了心,张罗着要办一场弘福大法会,给自已种阴福阴德呢”。 张忠怔了怔道:“要请活佛弘法?请就请呗,咱家这不一直避着他个天杀星呢嘛,关咱家屁事?” 梁洪一本正经地道:“还真就关你的屁事,他请四位活佛弘法,求的是来世福。种的是来世果,同时作大法事降恩于霸州百姓,所以国公爷还下贴子请了本地所有文武官员、豪绅地主,并允许城中百姓信民同去黯府后大院儿共同拜佛求福呢”。 张忠愕然道:“这么虔诚?好大的动静,莫非还请了咱家不成?” 梁洪从袖中摸出一副烫金地请柬,呵呵笑道:“怎么少得了你这个霸州地草头王?喏,这是贴子”。 张忠接过请贴,狐疑地道:“他威国公到霸州抄家来了。咱家跟他井水不犯河水。八竿子打不着,自从他来了我都没去拜见过。他堂堂国公,请咱干啥?” 梁洪不屑地“嗤”了一声,笑骂道:“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收钱收顺了手了?这脑子就不知道转弯了?这可过年了,人家是国公爷外加奉旨钦差,你好意思空手上门儿?” 张忠“啊”地一声,恍然道:“他娘的,这是跑霸州来揩油了呀?” 梁洪翻了翻白眼,说道:“废话,你以为姓杨地是善男信女啊?我正好要来探望你,就自告奋勇接了请贴了”。 他拉着张忠的手一边走一边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你在霸州是一条凶猛的大泥鱼,轮到国公爷来了,你就只好混进虾米堆里扮虾米了。怎么着?不乐意呀?别看人家不在朝里了,仍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攀攀关系总没什么坏处的”。 张忠哭笑不得地道:“妈妈的,小鸡不洒尿,各有各地道儿啊。他威国公搂财搂的比我还一本正经,拿少了又不好意思出手……”。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