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校长低沉地说道：“我师父领着人，让我师弟带路，在当天下午赶到现场，5个战士全死了，除了师弟说的那个被幻神术控制的人，他们发现死者身上还有我师弟枪里打出的子弹。在现场就把我师弟当凶手抓了，我师弟辩解说，为了和灵官斗法，他把枪搁在一边了，因为子弹伤不了灵官。”

    “这个说法自然也是没人信的，师弟说他与那灵官境界差距不大，可为什么师弟怕子弹，那灵官就不怕呢？”

    “我师父为了救师弟，没办法只能要求觐见太祖，由于这件事关系到修行者在队伍里的信任问题，当时已经在太祖手下小有名气的师叔出了不少力，他没管别人的风言风语，坚持把我师父引荐给了太祖，太祖估计当时应该是对修行者的好奇占了一半，对我师叔的信任占了另一半，方才同意见了我师父。”

    “师父见了太祖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师父从来没和我说过，只不过自他回来之后，我们这些修行者就得到命令，从各自所在的队伍里退了出来，师弟明慧不久也被放了，我们一起去了晋东，加入了一个新成立的机构，这个机构就是现在我们所说的特勤处，当时第一任处长就是我师叔。”

    “特勤处建立之后，开始是想和灵界取得合作关系的，按太祖的说法，就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对我们来说，只要对方能和我们一起打矮子兵，管他妖魔鬼怪，我们都欢迎。所以我们选择了在灵界生物与矮子兵活动都较为活跃的晋东开展工作，并且对灵界的活动保持了极大的克制，对于一些明显是灵界生物制造的死亡事件，我们选择了忍耐，我师父更是想了许多办法与灵界生物进行接触，希望能够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矮子兵身上，甚至有一次在抓住了一个和我们发生冲突的异鬼后，还是选择放了，可这些都没效果，最后发生了一件事情，使我们对灵界生物的看法彻底扭转，不再称呼他们灵官，而把他们称作异鬼了。”

    黄校长转头看了看郑方，接着道：“我们特勤处的第一任政委不是修行者，而是晋东的一位领导的妻子，叫杨玉桦，这位政委没有一般人对我们的偏见或是抵触，也没有一般领导家属的那种傲气，当时她怀孕了，挺着个大肚子，我们大家对她都很照顾，不说一般的体力活不会让她去做，哪怕是跑几步路的事儿，也要按下她，替她去跑。那是个很温和的女人，与谁处的都不错，我师父师叔他们都把她当闺女看待，而我们更是杨姐长杨姐短的叫她，是真心将她当作家人一样。”

    “1944年1月26日，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是大年初二，处里头一天组织了新春联欢，第二天大家都休息，有的人去附近镇上驻军给人拜年，我们这些小家伙和师傅一起在窑洞里修炼。上午约莫9点左右，杨姐的丈夫找了过来，说杨姐自从昨晚就没回家。我们都很诧异，昨天联欢会结束得很早，吃了中饭，杨姐就应该回去了。杨姐的丈夫说，杨姐是本地人，他本以为杨姐昨晚回娘家了，再加上他有事在忙，就没注意，直到今早杨姐娘家来人叫他们回去吃饭，方才发觉，杨姐失踪快一天了。”

    “我师父当时就有不好的预感，因为昨天联欢会时，他隐隐感到了一点灵力的波动，可这么点波动还无法让他警惕起来，如果真的是异鬼作祟，那这个异鬼的境界可是高的吓人，要知道那时候我师父已经和葛天来现在的境界差不多，正在突破蹈虚境，一般的化形境当着他的面施术是瞒不过他的，我师叔他们就更不用说了，一点感觉也没有。”

    “一大帮人虽然心下有不好的预感，可还是分作了几队，四处寻找杨姐的踪迹，直到那天下午，才传来了消息，在离我们驻地20多里的一个村子发现了杨姐的踪迹。那个村子和高李庄一样，在昨天晚上被矮子兵血洗，杨姐也不幸罹难。”

    “这个村子与高李庄一样，事先是接到了警报的，这个且不去说它，单单是杨姐一个怀孕的女人，大雪地里走出20多里，瞒过了一路上数道警卫的视线，将自己生生送到了矮子兵的刀口上，这就是一件匪疑所思的事情。”

    “我们也很不解，若说这事是异鬼做的，他那么大老远的引一个女人过去，费那么大劲究竟为了什么？若说不是异鬼做的，可又怎么能解释得通这里面的诡异？最后我师父判断，这八成是异鬼在向我们示威。”

    “那个村子我们没去，只有我师父师叔去了。据说现场极惨，矮子兵像是没了人性一般的屠杀虐杀，杨姐肚子里的孩子也被剖了去。回到驻地，师父师叔召集我们开会，会上只公布了一件事，从今以后，和灵界开战，不死不休。和矮子兵的战争由战士们去打，和灵界的战争，就由我们修行者来吧。”

    “之后，我们寻找界门，安排埋伏，很打了几次胜仗，消灭了许多异鬼，可后来异鬼也有了警惕，我们的伤亡也渐渐的就多了起来，我这师叔就是那年年末，在一次和异鬼的战斗中牺牲的。当时，我还有两位师弟，诺，”黄校长说着指了指与他师叔并排立着的两块碑“明慧明境，就是这两位，也是在那一仗里牺牲的。”

    黄校长眼中意味难明的盯着两位师弟的墓碑：“我们几个一起从锦绣山下来的师兄弟里面，就属明慧胆子最小，一着急，讲话就结巴，所以824事件发生时，才会被当作凶手，明境是个贪吃的，最喜欢羊肉辣子面，那会我们才从山上下来，吃不惯北边的食物，总受不了那股羊膻气，可明境却喜欢的很，每次不吃上两大碗都刹不住口。”

    “我不知道他们牺牲时有没有考虑过师叔的那个问题，但我想师叔自己一定考虑过，并且是找到了答案的。我当时就和你一样，对这些有了疑问，两个师弟当着我的面，说死就死了，就是因为师父让他们修炼？就是因为队伍上的命令？我忍不住就要问自己，如果我因为这两个原因死了，值不值得？我修炼又是为了什么？”

    黄校长低着头，看着眼前沉默的墓碑，低声道：“我是个孤儿，小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吃上一顿饱饭，后来上了山，差不多天天能吃饱了，最大的愿望就变成了修炼有成，让师父满意，去同安，到冀边到晋东，都是如此，可是，为了师父满意，也不是师父让我去死我就得去死啊？世上没这个道理，那些被屠戮的村庄，惨死的杨姐，我这两位师弟，他们的死值得我再赔上自己的性命吗？”

    黄校长看了一眼郑方，低声道：“可是我又想，如果我现在退缩了，假如有一天，异鬼主动找上门来，我该怎么办？引颈就戮？那我现在躲起来又是为了什么？假如有一天，这世上全是异鬼，我又怎么躲，又能躲到哪儿去？所以我想，我修炼的目的只能是不断的变强，不仅让异鬼伤害不了我，我还要消灭那些异鬼，直到我们修行者能够好好修炼，人界不再被异鬼威胁，到了那时，我如果还活着，才会重新继承师父的遗愿，追寻大道，光耀宗门。”

    黄校长盯着郑方，缓缓说道：“先贤说过，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怕死是人的本能，并不可笑，人之所以舍生忘死，是因为心里有比死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坚持。我是因为怕死，才会坚定下与异鬼战斗的决心，因为异鬼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我的生存。至于被异鬼打死的可能，当然有，可那是没办法，技不如人，所以才要好好修炼，但能够搏上一搏，总好过束手就擒，引颈就戮，我是这样想的，那么郑方同学，你会怎么想呢？”

    郑方听到黄校长发问，迟疑着刚要开口，黄校长却笑着摆了摆手：“你只要自己能去考虑就行了，不用和我说。”说着话，他缓缓站起身，环顾着脚下一列列的墓碑“修炼为了什么，我相信我们学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即使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你问葛校长的话，我可以替他回答你，明知道你打不过异鬼，可还是要你上，要你去送死，原因只会有一个。”

    他低下头，看向跟着站起身来的郑方：“因为比你更合适的人已经没有了，你已经躲无可躲，再也逃避不开了，就譬如现在，没有这个学校，没有这些同学老师，异鬼来了，你不上谁上？让普通人上吗？让你的爹娘兄弟姊妹上吗？所以，该送死的时候，只能去送死。”

    郑方紧锁眉头，思考着黄校长的话，黄校长捏着布袋缓缓向坡下走去，边走边道：“那个问题，你可以慢慢去想，啥时候觉得还是离开学校，不和异鬼去战斗比较好，你啥时候都可以离开，咱们学校真还没有逼着人去送死的传统，和你个孩子更不值得较这个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