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无往不克-《白夜浮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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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女儿和他很像,是从战火烧过的废墟中发现唯一的活物。那年他三十二,听见一个女孩,在一对焦黑的尸体旁嚎啕大哭。士兵们怎么也劝不住,他走过来,将手中沉甸甸的长枪递到她手中,她停下来,拿到手中,深深扎进地里。可没一会,又失控地哭了起来。有士兵去取枪,拔了半天才拔出来。
那时候,地里都渗着血。
只是这次不是抵御外族的问题。边境已经稳定,可内部却乱了起来,这女孩生活的乡镇是诸侯战争的牺牲品。君大将知道,近来的战争与早年的截然不同。但没办法。士兵也好,将军也好,能做的就是服从指令,服从安排,拿起兵器,斩尽他人眼中被视为敌人的一切生命。除此之外的任何思想,都不该是棋子所应拥有的。
但有些事倒是他能决定的,例如,他收养了那个女孩。
他没太多钱,也不够安定。几件队里剩下的破旧衣服,几口大家匀出来的干粮,硬生生把这不到十岁的姑娘拉扯大了。那时候他还负责驻守边疆,只是偶尔被调回来打仗。边界安稳多了,管理上也宽松很多,养一两个孤儿就像猫狗一样,一口饭的事。
他的女儿在他的教导下,学会将仇恨化为力量。那种诡异的战争天赋在她的身上鬼魂附身般体现,令人瞠目。她扔在军中,和将士们相比是有些瘦,体格却很结实,力大无比。她十五岁时能和二十岁的小伙子一起掰手腕,胜负五五开。重要的是,没人让着她。
先皇曾赐予君乱酒一柄陌刀,二十几斤,比一般的枪矛都要沉,不适合作战,算个摆设。君乱酒说,等女儿二十岁生辰就把这刀传给她。那时候,任何人都没有理由说她是捡来的野孩子。她本不在意那些不好听的实话,却对这把刀心向往之,时常趁无人时钻进帐内摸摸看看,喜欢得说不出话。
意外发生了。她十八岁那年,君大将深陷苦战,与他一起的只剩不到二十余人,无法突出重围。她从死里逃生的传令兵口中得知此事,手持陌刀带着百十来号人奔赴战场。在此之前,她从未真正亲身参与一场真正的战斗,那些愿意随她来的,都是父亲忠实的部下与朋友,还有自己的伙伴。那场战斗,真正令他们对这未满二十的巾帼英雄刮目相看。
众人印象最深的,是她将双手握住刀柄,双腿紧紧擒住马身,手臂上缠紧缰绳以防自己坠马。她侧过身,用力挥舞陌刀。她的大红马与敌将的黑马迎面相奔,长兵令她更具优势。那柄陌刀直直地从敌马的脖颈砍了下去,借着惯性,一路划过,从马的后腿骨劈出。
刀出来的时候还是白色——他们和他们的马都太快了。
敌人从马上翻滚下去,马的下半身甚至还在奔跑,从他胸腔踩过去,动弹不得。随行的士兵立马补了一刀。
君乱酒就这样看着他的女儿斩马而来,浴血腾空。
关于她的故事迅速火遍了大江南北。原本持“女人打什么仗”态度的老顽固们也纷纷为之侧目,各地开放了对女人赴征的许可。可惜晚了几年,早时候保家卫国,倒也有不少女性愿意站出来。现在只剩内斗,男的女的都不想掺和,只想好好过日子。
唯一不那么高兴的,大概是她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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