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回:冲动-《白夜浮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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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像的正下方,也就是男人的手边,有一张实木长桌,上面摆满了无酵饼与红酒。他随意地拿起一只高脚杯,不紧不慢地晃了晃,似对酒水的品质颇有见地。沉重中透着优雅,让来访者有些莫名的火大。

    “你还,真是轻松呢。”

    “没做过对不起谁的事,不会感到心虚,也就不必担惊受怕吧?哈哈。”

    这话显然带着点激怒对方的意思。虽然女人不为所动,阿德勒还是注意到,不远处,满地的玻璃残渣像是冰在融化。它们缓慢地失去棱角,每一块碎片都变得圆润起来,而后很快连在一起。高温灼烧了地毯,但只是围绕着玻璃渣的轮廓,小范围地冒出紫色的火苗。

    “如此大言不惭。你敢,对你的信仰,发誓吗?”

    “信仰?不不,亲爱的,亲爱的。很抱歉,于此圣洁之地,我心中有限的是诚意,无限的是生意。并且,我将此信仰贯彻,持之以恒。”

    突然,阿德勒察觉到杯中的异样。有细小的气泡从杯底泛起,葡萄酒仿佛成了香槟。但很快,气泡逐渐变大,变得汹涌,沸腾一般涌出杯口。他尚未察觉到玻璃的温度,却被滚烫的液体灼伤。他松开手,高脚杯从手中脱落,摔倒地上。

    预想中玻璃破碎的画面并未出现。它好像变成了柔软的胶质,贴地的一面被拍平了。高温的葡萄酒被地毯瞬间吸收,冒出袅袅细烟。很快,杯子化作一团透明的物质,不再能看出之前的形状。和那些碎玻璃一样,玻璃制品的边缘泛出火苗,在阿德勒的脚边安静地燃烧。

    火势并不扩大。但阿德勒明显感到,室内的温度升高了。虽然还没有达到令人不适的程度,但他清楚地看到,教堂中的每一扇玫瑰花窗,都在缓缓地流动。斑斓的色彩混到一起,相互间并不交融,只是带着各自的颜色流淌、伏行。

    脚边扩散出一片液体的痕迹。有什么濡湿了地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乙醇味道。他低下头,发现神主之血一样鲜红的酒水,如水帘般从桌面上缓缓下落。所有的玻璃都融化了,它们互相贴合,黏在一起,形成了扭曲诡谲的形状。脱离束缚的液体争先恐后地从沟壑间逃窜,如被剥去皮的新鲜尸体,露出不规则的玻璃骨肉,流淌着无尽的血。

    被加热的只是玻璃制品本身,而不是因为环境的温度熔化了玻璃。否则,教堂早就沦为一片火海了——这里任何一件木制品、纺织品,燃点都比玻璃的熔点更低。女人并没有这么做,但被加温的玻璃本身释放的热浪,已足够令人汗流浃背。

    花窗终于迟钝地瓦解,如大团的眼泪,从窗口簌簌滴落。色彩始终没有完全相融,变成那种不伦不类的茶色,而是保留着原本的颜色,在一定范围内拉伸。末梢逐渐变细,无数细小的玻璃“水珠”嗒嗒地滴落在地,逐渐汇聚到女人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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