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节 月照碧草结寒霜-《覆海惊澜》

    叶澜半昏半醒,隐隐约约听到说话声,却辨不出众人在说些什么。    他体内真元乱流四处狂奔乱走,所过之处摇山拔地,实是难受已极。幸好有一股莫名力道,锋芒不露,似有若无,绵绵侵入肌肤,将狂猛暴烈的真元稍稍压制。

    他神智渐清,缓缓睁开眼来。只觉青光耀目,抬眼看到一柄晶莹玉尺悬于半空,撒下淡淡清光。

    叶澜心知是得祝文长之助,侧目相望,见他正凝目望着自己,面色肃然。

    祝文长见叶澜醒转,向他微微点头道:“叶兄弟,不知你在洞中受了何种变故,致使你气海内真元失序,竟引发了‘龟息之劫’”他见叶澜脸显惊慌之色,语声一顿,又道:“此刻你体内真元如沸,冲击周身肌肤窍穴,我见你昏迷不醒,恐有闪失,便以青玉灵华尺灵力暂压你体内真元。此时你劫数已起,若一味压制,真元无法宣泄,便会反噬气海,震裂五脏。过一会儿我将玉尺收回,你须竭力驾驭真元,以之冲击周身窍穴。大劫忽起,你又是初历劫数,难免惊惶失措,而渡劫时须凝神守一,心境澄澈,万不可乱了方寸。你明白吗?”

    叶澜听他如此说,面上惊惶之色稍敛,挣扎几下,勉力坐起,双掌相叠,摆出平日修行的姿势。祝文长扫视众人,示意众人远远退开。众太虚弟子知他是怕叶澜渡劫不成,真元炸将开来威力非小,众人若不远避,必受波及。各人身上多有伤损,若再受重创,恐有性命之忧。

    众人纷纷飞退,心中都替叶澜惋惜。他们虽只与这海外远来的少年相处了一日,却得他从望月犀群中相救性命在先,山腹之中结伴历险于后,虽觉此人呆呆傻傻,不通世故,却是真性情,都对他大有好感。此时见他伤后历劫,性命不保,都觉伤感。

    祝文长见众师弟师妹都已退开,便劲力一收,青玉灵华尺一闪而没,随即飘身而退,站在了文峰身旁。

    叶澜离了玉尺灵力之助,体内真元失去压制,立时如大江堤溃,野马脱缰,四处狂奔乱涌,无法遏止。他运起家传“静心诀”,调心养神,    宁神驭气,竭力收束真元。可他因凌云扇忽遭污损,经络已受重创,此时突逢龟息之劫,气海内乾坤颠倒,阴阳失序,乱糟糟有如煮粥,又如何收束得住?

    众人见他脸上痛楚之色时隐时现,知他在全力调息,冲击玄关。各人心中又都生出一丝希望,盼这少年天赋异禀,或能在这极度不利之境中求得生机。虽知希望渺茫,却终不免心存侥幸。

    殊不知叶澜体内乱得一塌糊涂,真元已不能凝聚成流,而是化作千万气芒,如锥如刺,如剑如刀,一根根扎向周身窍穴,却又被一层屏障阻住,冲击不出。他只感体内有如千万支细针同时穿刺,又觉周身肌肤肿胀,如欲炸裂,忍不住扯开衣袖,看向手臂肌肤,果见臂上肌肤抖动不休,如风行水上,拂起层层细浪,此起彼伏,瞧来十分诡异,想来

    脸上也是这般情形,思之可怖。这等苦楚,叶澜生平从所未历,只觉生不如死,恨不得就此晕去。可不知怎地,如此折磨之下,神智却仍十分清醒,灵觉亦远较平日敏锐,种种苦楚,加倍清晰地感知,想要张口痛呼,喉头却也被狂乱真元撕扯得变了形状,全然不听使唤,只勉强发出“咝咝咯咯”几声轻响,却是呼之不出。

    众人见叶澜面上肌肤波纹起伏,加之一脸痛楚至极的神色,原来一张俊脸变得诡异可怖,睹之心寒。众人知他转眼便会被失控的真元撕裂,死得惨不堪言,心觉惋惜,大都别过头去,不忍再看。罗文琪和长孙文全在洞中与叶澜并肩御敌,更蒙他救得性命,关心之情犹甚。长孙文全长叹一声,身子一晃,险些摔倒。罗文琪心中酸楚,不由流下泪来。

    叶澜心知无幸,可在这等剧烈折磨之下,却已顾不得害怕。心中忽地冒起一个念头:“我身子被真元撕裂,骨肉成泥,死得这般难看,让这帮太虚门的朋友们见了,岂不糟糕……”这念头一出,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哈哈,我命在顷刻,却只记挂着死相好不好看,当真好笑,老子死都死了,还管它好看难看作甚?怪不得各位叔叔婶婶老说我是长不大的孩子,当真没冤枉了我,哎,爹爹妈妈自我九岁起便常常闭关,好不容易熬到母亲大人金丹初劫,可以好好陪着我和冰丫头几年,共享天伦,偏偏我又因修为到了御风境,不得不依着岛规入世历练,二十年内不得返岛,今日我历劫不成,惨死孤岛,若是让爹爹妈妈和冰丫头知道了,不知会有多么伤心……”

    想到家人,心中生出浓浓不舍之情,眼中也泛起温柔之色,微一出神后,抬眼向太虚诸弟子看去,见众人脸上尽是惋惜之情,心中一暖,瞥眼看到罗文琪,只见她蛾眉紧蹙,秀目低垂,珠泪滚滚,沿雪白肌肤落下。她伤毒交煎之下,面色苍白,更无一丝血色,由范文翠搀着,倍显娇弱。叶澜见了她这幅梨花带雨的娇怯模样,心中一动:“她为我竟如此伤心么?”

    心中诸般念头纷杂,失神之下,已不再去控制狂乱的真元。周身真元失了神识牵引,竟而微微一顿,便在此时,一股冷流自丹田中升起,流星掣电般遍及全身。原来郁积于窍穴之内的无数气芒瞬间化为根根冰针,被那冷流一催,轻轻巧巧地便穿过周身七百二十处窍穴,破体而出。

    祝文长与文峰一直未转开头去,四只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叶澜,忽见他面色转和,继而空气中有异声响起,似寒风呼啸。响声弗歇,叶澜身周碧草尽皆变色,冰霜如一道电光射向四面八方,眨眼之间,方圆十余丈内尽是一片冰晶。

    祝文长与文峰对视一眼,相顾讶然。余人听得响声有异,都转过头来,见一片青青草地已被一层薄冰覆盖,草叶皆化作细小冰棱,在幽幽月光之下闪出些许蓝意。叶澜立身于一片冰草之间,面色茫然。

    罗文琪与长孙文全

    见他居然未死,讶异之余,皆感狂喜,罗文琪飘身而前,滑过一片冰草来到他身前,问道:“叶公子,你……,你觉得怎样?”

    叶澜见她脸上泪珠犹存,却已是喜溢眉梢,一幅开心至极的模样。他心中感激,脸上一红,搔了搔头,喃喃道:“我……,我也不知道,应该……,应该没事了吧?”

    长孙文全缓步走近,拱手道:“叶兄弟真是有大福缘之人,在这等险恶情势下竟能安然渡劫,来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实是可喜可贺。”

    文峰伸出大手,在叶澜肩头重重一拍,大笑道:“不错,不错!你小子当真命大,我还以为你死定了呢!”

    他三人在洞中之时与叶澜携手对敌,曾见过他使动惊澜剑将魔魑化为冰柱的景象。此时见了满地冰霜,惊讶之余略一思索,便知他之所以能渡劫,大半是那蓝色仙剑的功劳。祝文长等人却未见过叶澜御使惊澜剑,见到这般奇异景象,都是满面惊诧之色,上前道贺之时,讶色兀自不减。

    祝文长垂目看了看地上蓝冰,又抬眼向罗文琪腕上的玉镯扫了几眼,略一沉吟,对叶澜道:“叶兄弟,你现下觉得如何,可还能飞么?”

    叶澜经他一问,凝神内观,只见气海空虚,真元几尽,周身经络大多伤损,内有真元缓缓运转,虽然微弱,却是绵绵若存,有股勃勃生机,便如细流行于江河,虽若有若无,但连绵不断,且驯服无比,又觉周身窍穴全然洞开,有丝丝灵气从中灌入,精神为之大震,只感灵觉变得无比敏锐,鼻不嗅而清气沁脾,耳不闻而妙音入心。这感觉从所未有,心知自己已安然渡过劫数,进入了缥缈境第三层--龟息境界。这一下死里逃生,又得提升境界,心中直是说不出的喜悦,身子虽仍极虚弱,他却已全然不放在心上,只觉天下无事不可为,何况区区御风?当下对祝文长笑道:“我很好,好得很!咱们走吧。”腾身而起,飞起十余丈,忽地一晃,摔下丈余,又堪堪稳住身形,定在半空,低头朝众人傻笑。

    众人看他这幅模样,都觉好笑,罗文琪将脸上泪痕擦去,展颜笑道:“咱们快回去吧,孟师姐她们定已等得急了……”

    这处山谷离众人昨日露营之处本已不远,众人御风而行,片刻即至,尚未落地,远远便看见孟文芳、莫文成等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篝火旁来回踱步。他四人见众人归来,尽皆大喜,迎上众人问长问短。众人围篝火坐定,略一安顿,范文翠、姜文定等人伤势较轻,便与孟文芳一起取出丹药、白布等物,给众人包扎伤口。

    如此乱糟糟地忙了一阵,将各人身上的外伤尽皆处置妥善,又都服了些疗伤理气的灵丹,调理经络内伤。众人苦战半日,此时已是午夜,各人都倦得很了,也顾不得先清点洞中所得宝藏,祝文长分派了孟文芳与唐文德守夜,余人便都进了帐篷,不一会儿便鼾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