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城楼-《铁血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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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就算是太湖,夯土包砖也是巨大的工作量,绝非短期可以完工,在流寇随时可能出现的时候,指望修筑城墙是缘木求鱼,同时庞雨也不觉得现在太湖的经济能支撑这样的工程。

    庞雨不想再重复心中之城那套东西,并不参与两个文官的对话。

    只听那杨卓然继续对史可法道,“大人所言极是,太湖北面大山莽莽,群寇出入其间,下官到任之后,以备寇为第一要事,复耕种、哺饿殍、部探马、练民勇、振民心,可谓千头万绪筚路蓝缕,但首要便是筹备筑城。

    年初流寇瞬忽而至,太湖因无城而立溃。

    前几日流寇自英山而出,全县再次人心惶惶,下官以为当以攻为守,决然领民勇夜袭贼寇,令群贼丧胆逃遁,但下官与大人说实话,只是虚张声势出奇制胜,可一而可再否?

    兵法云当有正有奇,若要稳固太湖根本,还是要筑城,幸而皇恩浩荡,免去太湖七年、八年逋赋,尚得些余力为筑城所需,只要筑城事毕,不但稳固太湖,更可阻英山之寇进犯安庆,能助道台大人微薄之力,下官方觉略尽下属之责。”

    庞雨和潘可大对看了一眼,马上又把目光移开,杨卓然几句话把自己功劳说得十分全面,树立了一个尽责果决的形象,中间谢了皇恩,顺带着继续赞同史可法的战略,下属的姿态更是十足,如此会说话,史可法不喜欢才怪了。

    果然史可法满脸赞叹的表情,“得又先镇守太湖,太湖百姓幸甚。”

    杨卓然此时却十分谦虚,“不敢当大人谬赞,在下以前常在想,皓首穷经二十余载,便为一顶乌纱否?

    下官往昔浑噩,但至太湖之日,闻听前任知县金大人,知流寇至而尤坐大堂,手无刀剑仍以石击贼,死事之惨烈震人心魄。

    下官至此方知,科举非为做官,而是练就有用之身,上报皇恩下护黎民,下官自启蒙便背诵张载所言之‘横渠四为’,往日得了形,到今日才是真懂了,如此而已。”

    史可法的眼中有些泪光闪动,“好,好,金应元一番身前事,化为今日又先一番肺腑言,这才是‘横渠四为’的精髓,才是科举的深意。

    本官可断言,太湖一旦筑城毕,当成我安庆西北强固藩篱,任那千军万马,也奈何不得。”

    庞雨没想到两人走路这么一会,已经聊得如此慷慨激昂,光听两人对话,确实有顶天立地的气概,来明代之后,庞雨对这种言辞听得多了,也没有太多兴趣,他此时最想知道的,是原本明末的历史上,太湖的城到底修好没,最后的结局是如何。

    此时已经到了南门,庞雨抬头看到门洞上刻着“阜民”两个大字,上次经过的时候,庞雨只从城外过,进了阜民门之后游目四顾,城中一片断壁残垣,大火之后的漆黑印记依然处处可见,只有大约三成房屋幸存,街上行人稀少,有些人见到官员也不下跪,就在街中呆看。

    杨卓然要让衙役去教训,史可法立刻制止了,他一路也在看太湖的惨状,此时对杨卓然道,“筑城一事绝不可耽搁,又先筹备得如何了。”

    “下官筹备已久,太湖被难之后,远近士绅皆热切共议筑城之事,除县治之外尚有两寨五堡,目前已筹资四万有奇……”(注1)庞雨原本仍在四顾,听到这里眼神猛地转了过来,落在滔滔不绝的杨卓然身上,眼神锐利犹如猛虎看到一头肥猪。

    ……五日之后,阜民门外阵列严整,守备营排出两线阵列,但对面的旷野却空无一人。

    中间的这四天中,守备营沿着官道防备,在城西四十里的小池驿轻松击溃了一伙七十余人的流寇,抓获管队一人,审问得知是属于扫地王的一支分兵,并无大股人马在后。

    随后哨骑往英山方向侦查三十里,又抓获少量步行厮养,证实是扫地王一部出山打食,扫地王老营等部已经往西进发,目的地是湖广的麻城一带。

    安庆暂时不用面对流寇的主力,这与庞雨的判断一致,流寇应当不会在短期重复经过同一地区,一是地方残破不易获得粮食,二是百姓草木皆兵,有点风声就要跑路,就像太湖、宿松这样的,流寇来了也抢不到多少东西,倒是黄梅那些地方更危险。

    解除了警讯之后,史可法准备领兵返回府城,因为桐城方向又有警报传来,依然是来自舒城方向,消息比上次模糊,还不能确定真实性,但安庆要做些预备,军队也需要回驻地休整。

    在回军之前,庞雨建议进行一次演练,展示安庆的军事力量,为太湖提振民心。

    庞雨这样做自然有扩张自身信用的私心,但史可法哪里能理解这些道道,痛快的批准了此次行动,由守备营和标兵共同执行。

    史可法等官吏占据城楼,土城上则挤满附近的百姓,人人兴高采烈。

    守备营排出了两线战阵,第一线是六个局的战兵,第二线是预备兵和亲兵队,两翼是骑兵。

    第一线六个局首次排出了进攻队形,每个小队成两列纵队,第一排刀盾后四排长矛,每局配属十名弓箭手,左右各五名,全阵五列纵深。

    一些哨骑散步在前方,模拟对抗对方零骑,不时从阵前驰过,往旷野射出一些轻箭。

    变令炮后,庞雨在城楼上挥动令旗,土墙上安静下来,等着看接下来的大戏。

    随着一声巨响,队形中央白烟喷发,薄钰那门铜炮射出一发五斤的铁弹,在三百步落地时烟尘四溅,土墙上一片喝彩。

    再一发之后,钡螺响起,全军齐声唱“杀”,肃杀之气顿起。

    城楼上的官吏也兴奋起来,纷纷交头接耳。

    随后中军步鼓响,各局认旗前倾,第一线六个局踩着鼓点向前移动,整齐的脚步声轰轰作响,密集的长矛有节奏的耸动。

    史可法看得兴起,走前了两步,庞雨眼角见到杨卓然落在后面,正在准备跟过去。

    这几日在太湖城外防备,杨卓然在陪史可法,庞雨还没能与杨卓然单独说话,乘着这个机会,庞雨侧移一步对杨卓然躬身道,“杨大人。”

    杨卓然见是庞雨,马上移过来一步,“庞将军大将之才,数月练就如此虎狼之师。”

    庞雨连忙谦虚,这几日守备营纪律严明,又是自带粮草,与潘可大所部高低立判,在太湖衙门和民间都风评极佳,现在又体现了高超的战力。

    但其实他自己知道,演练时候就像一个人单独练拳打套路,看起来很好看,但真跟人打斗的时候,大多都成了泼妇拳,就没这么好看了。

    周围人凑近了城墙看步营推进,并无人关注,庞雨抓紧时间直入主题道,“杨大人为太湖筑城操劳,此乃功在千秋之事,但筑城毕竟尚需时日,中间难免流寇袭扰,大人筹措的钱粮存放于县城,未必那么稳妥。”

    杨卓然露出警惕的神色,一个武人提到自己衙门的钱粮,确实值得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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