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死有万千难-《乘龙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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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看到朱廷芳揪着许澄的领子,直接把人拖到县衙门口的时候,几个被徐翁举荐过来的闻道义塾的学生,全都傻眼了。亲自带着几个徒子徒孙维持秩序的曹五噤若寒蝉,打手势吩咐己方那些人不得做声。不但是他们,刚刚还高声喧哗的百姓,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在这鸦雀无声的环境中,众多人胆怯地偷瞥朱廷芳面上的刀疤,就连后头推推搡搡想靠近一些的人们,也都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朱廷芳虽说到沧州的时间还不长,但只看他做的那几件事,每一桩都是杀气腾腾,以至于他的名字已经能止小儿夜啼。

    见朱廷芳这等凶威,跟出来的张寿不禁叹为观止。他其实不想出来,奈何葛雍狠狠瞪了他一眼,意思分明是去看着点你大舅哥,他也就只好跟来看着一点,以免未来大舅哥纵容百姓把许澄给活撕了……这话虽说夸张一点,但他相信朱廷芳做得出来。

    果然,下一刻,他就只听朱廷芳开口说道“许澄的罪状,刚刚已经公布过了,那都是之前这些天,苦主到县衙一一递交状子申诉的,也许有人畏于他昔日淫威,不敢前来,但就眼下这些,却已经是令人指。而刚刚他在公堂上却说,士大夫刑狱不与平民刑狱等同。”

    没等人群再次爆喧哗,他就神情冷峻地说“这一点,我也认同。我是从国子监率性堂出来的,诸科第一,当然知道礼记有云,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但是,许澄你扪心自问,你还算得上是士大夫?”

    张寿见朱廷芳说着就一顿,而后下头有人大胆地嚷嚷不算,直到朱廷芳瞟过去一眼,这才慌忙闭嘴,他就接上了朱廷芳的话茬“刑不上大夫,是说士大夫饱学诗书,理当知法懂法,守法护法,若真的犯法,那么,上对不起读圣人书多年,中对不起功名,下对不起家门。”

    他才不理会许澄那看过来的惊怒目光,自顾自地慢悠悠说道“所以,既然是高贵的士大夫,那么犯法之后就应该有自知之明……”

    他陡然提高了声音,气势凌厉地喝道“就应该知道愧疚,就应该知道悔过,何至于已经罪证确凿却声声喊冤,满心不服?连承担责任的勇气都没有,你也配做士大夫?连直面百姓的胆色都没有,你也配做士大夫?只会哀鸣求生的丧家之犬,你也配做士大夫?”

    许澄的神经本来就紧绷到了极点,在张寿这连珠炮似的质问之下,他几次想要反驳却没有抓到时机,而等到最后终于等到张寿把话说完时,他却两眼圆瞪,喉咙似乎压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然而,他没法说话,张寿却再次问了一句。

    “那么,谁才是士大夫?”

    “不是那些只会天天诵读圣贤书,自诩博学的迂腐之辈,而是那些饱学诗书,却愿意为寒门学子带去学问之光的夫子们,是闻道义塾的徐翁那样的名师高士。”

    “不是那些在朝中高谈阔论,让其治水、赈灾、平匪、抚民时却推三阻四,言其不是士大夫事务的夸夸其谈之辈;是脚踏实地在地方上一步一个脚印,使州县大治,路不拾遗的循吏;是那些出生入死,披肝沥胆的实干家,是那些以身犯险,力挽天倾的仁人志士!”

    “是那些一心一意坚持自己道路,无惧人言的人;是那些哪怕被人说是奸臣,却可坦坦荡荡说自己无惧无悔,做过实事的人;是那些浪子回头,洗心革面,改过自新的人;也是那些前半辈子功勋赫赫,临到老晚节不保,但幡然醒悟后羞愤自陈悔之晚矣留书明志的人。”

    说了这一大堆,张寿这才看着面如死灰的许澄道“所谓士大夫,至少应该知耻而后勇!所谓士大夫,唯独不是你这般贪得无厌,厚颜无耻,毫无自知之明之人!”

    朱廷芳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继而就随手一松,任凭许澄摔落在地。他虽出身勋贵,但从小学文习武,从来都是佼佼者,多少自诩才子的家伙都在他面前败下阵来,就算是朝中那些老大人们,那些尸位素餐的他也完全瞧不起,张寿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回味着刚刚张寿那番极其对自己胃口的话,他信手拔出腰中长剑,直接抛向了许澄。眼见人瞬间亡魂大冒,竟是手足并用地逃开了好几步,他就淡淡地说“刑不上大夫,本意是说地位高贵的士大夫如果犯了法,也不应该受到刑罚的羞辱,而是应该自裁。”

    “你要是真的自认为是士大夫,面对这千夫所指的一幕,就应该自裁谢罪!”

    先是被张寿那一浪高过一浪的连番话语给打得失魂落魄,紧跟着竟然被人丢了一把剑在面前,随即听到一句直截了当的自裁,许澄就如同巨涛之中挣扎求生的小舟,陡然之间又遭遇了一波眼看就要倾覆小舟的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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