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帝在龙案底下翻了翻，抽出一本折子来，交给于庸让他递过去：“这是去年年底，中书省发现异状之后，搜集各郡县的相关折子汇总整理，之后在全国各地暗查之后，报上来的结果，你看一看。”

    米中正跪直身子，接过折子，细细看来。越看眉目间越惊讶。整个看完之后，十分震惊地急急看着皇上，甚至把自己刚刚说着的正事儿都忘了：“皇上，大周有此人，社稷之幸、天下之幸、万民之幸也！当找出此人，重重褒奖之，使之为天下人之表率！”

    折子上说，根据各地零星报上来的情况集中总结，再铺开暗查，发现自圣上登基之初的初平元年正月起，大周全国各郡县均有人以自身家财行特殊赈济之事。

    其赈也，虽极偏远处亦无处不达。可以说，凡是有可能日子过不下去而铤而走险的地方，他们全都赈济到了。让老百姓的日子可以艰难地支撑下去，不至于失去最后的希望。

    他们只赈济真正无路可走的贫困百姓，却又绝不允许不劳而获，必要受赈者付出力所能及的辛劳才可得赈济。

    大户人家做善事者常有，大多图名。可这种赈济的施行者却从不宣扬自己的名字，而是要求收到赈济的人必须记住，他们是代新帝施赈。

    起初，这些零星的折子报上来，中书省的官员觉得是地方官员故意讨好新帝、哗众取宠。可是时间长了，越来越多的地方都有这种事报上来，而且手段、方法全无二致，中书省就惊讶了。

    可是把所有的折子拿来仔细比较，却又发现这些赈济方没有什么共同点。有的是饭庄，有的是银楼，有的只是当地的大户，甚至有的就仅仅是当地的游侠。

    换句话说，必定是有人在背后以巨大的财力撑起了这样全国性的兜底行动，保证了初平元年那个动荡的年份国家的基本安宁。

    米中正回想初平元年朝堂上的光景。当时，朝廷的六部里一半儿都乱着，人人惶恐不安，想做实事的人也处处不顺，朝堂中谁能想得到如此来保证国家的基本安稳？

    就算想到了，又有谁有这样的财力做得到？

    这个人，或者说联合起来做这件事的这一群人，是国之功臣啊！

    初平帝轻声地笑了：“朕也想褒奖之，也想将她的功绩告知天下，让万民敬仰，让天下臣工以之为表率。可惜，她的位份已经升无可升，论家财，朕也褒奖不起。朕原本想赐封她为镇国公主的，可她却说家中已经有长辈是镇国将军，不要。”

    米中正一下子愣住了，难以置信地道：“此人竟是……嘉熠长公主？”

    初平帝平平淡淡地笑看着他：“正是！嘉熠长公主赐婚于东亭郡王，百里府为她准备的嫁妆、西北送给她的聘礼、这些年来宫中的赏赐、甚至辅国将军几十年前打天下得来的许多钱财宝物，都在这一年里被她消耗殆尽。可她，什么名声都不图，什么赏赐都不要。”

    初平帝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清清淡淡地看着米中正：“这样的一个女子，连朕都要自愧弗如。连太子，朕都拜托她多加教导。故而，你的见识比不上她，无需愧对任何人。”

    米中正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

    次日，太子和百里敬上朝，详细禀报了甘州一战的战况和灾后重建事宜。兵部尚书重提将士犒赏封功一事。

    御史大夫米中正出列坚定道：“诸将士确应论功行赏。臣以为，其中东亭郡王忠肝义胆、千里驰援，果断率西北军众将士出境杀敌、保境安民，又在战后以西北军力、财力协助灾后重建数月之久，当记首功！予以重赏！”

    文武百官瞠目！

    祖父回家后听到转述的百里芸，完全不知道御书房里发生的事，只忍不住啧啧感叹：知错就改，这米中正果然是个好官儿啊！

    这样的一个好官儿，皇帝派他这次等太子和百里敬再继续出巡的时候跟着辅佐，百里芸也就不介意了。

    九月底，六品朝议郎百里辰与吏部尚书嫡女李幼珠成婚。婚期前一日，东亭郡王回京。

    百里芸差点以为他要赶不上参加兄长的婚礼，真正见到人，真是又放心、又欣喜。

    站在祖父、爹娘后面悄咪咪地打量他，看着他明显吹黑了也累瘦了，又觉得很是心疼。

    拓跋猎虽说人是在跟长辈见礼，可眼角余光早从一进来就落在了媳妇身上。此刻看见她目光里的心疼，整个人都是热的，嘴角更是不自觉地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