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新手入行 (三)-《风流杀手从良记》
李慕白是被吵醒的。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万能的主啊,求你医治我的爱人,负他完全的责任,求你使他爱你,明白你的大恩与慈爱,求你与我们同在,指引我们当走的路,给我们顺心的门,阿门”这是陈一一的祷告词,小姑娘跪在床边,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这是张妈版本的心经,无比虔诚而且声音洪亮,李慕白就是被她吵醒的。
谢过张妈,把一一拉起来,刮了一下俏挺的鼻子,坏笑道:“你那个死鬼老爸千叮咛万嘱咐,我们是兄妹,不是爱人。你这样欺骗耶先生,他若是知道了,怕是以后都不会搭理你这个爱说谎话的小姑娘了。哈,你在修道院里祷告的时候,是不是也经常这么干?老实交代!”
陈一一翻了他一眼,抬手一个巴掌就抽在李慕白的屁股上,说道:“现在是兄妹,以后就是爱人。没良心的家伙,人家看你昨天回来就像丢了魂,饭不吃话也不说,床上坐到深夜才睡去,就求了张妈一起为你祈祷,你倒还挑刺儿。”越说越来气,又是一巴掌抽过去,继续说道:“老实交代,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弄得你这么失魂落魄?”
李慕白揉了揉屁股,扳着陈一一的肩膀推着往外走,边走边苦笑着说道:“昨天有个在路边摆摊卖面的死老太婆,用催眠术摆了我一道,害的我傻子一样坐在那儿流了一下午的眼泪,临走还跟我嚷嚷‘让自己开心’。不就是想考验一下我的专业水平和职业态度么,搞这么曲折离奇她也不嫌烦。丫丫个呸呸呸的,我今天就把她给的单子做了,到时候看她那张脸往哪儿放!”
开门恭送陈大小姐出去,要抓紧时间换衣服洗脸刷牙吃早饭,今天不好好的表现一下欧洲第一杀手的实力,都对不起死在自己手里的那几十条冤魂了。陈一一出去了,临走时还瞟了瞟李慕白那个地方,一脸鄙夷说道:“不就是换个衣服么,用得着这么咬牙切齿么。该看的我早晚看的到,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看头”
没什么看头?果断把门甩上!“砰“一声后面传来一阵得意的大笑声。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杀手这一行自然不能例外。许多年前一些杀手界的前辈将其稍加总结提炼了一下,其道德规范力不比法律差,且被委托人和杀手高度认同。比如,不能爱上目标,也不能爱上委托人;比如不管在任何情况下,绝不透露出委托人的身份。除非委托人想杀自己灭口,否则不可危及委托人的生命;比如下了班就不是杀手。即使喝醉了、睡梦中、做ai时,也得牢牢记住这点。等等。有规矩是好事情,无规矩不成方圆,只有行业里的个体都能够自发的遵守游戏规则,这个行业才能更好的繁衍发展下去。也只有能够完美的遵守游戏规则的人才可以成为行业里最专业的存在,并最终成为完善或者更改规则的那部分人。
李慕白一直觉得自己完美的遵守了杀手的游戏规则,杀人只为钱,跟目标的年龄性别家世无关,跟正义、黑暗、高尚、卑劣等等更是靠不上边,因为工作就是工作,没有高下之分。至于灵魂这种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更是无需介怀。他可以做噩梦,可以在梦里一遍遍向海伦那双天真无邪的双眼忏悔,可以在不敢睡去的深夜独自流泪,当梦醒了,当天亮了,他依然不介意再次端起枪打爆一个陌生人的脑袋。这就是职业态度。可恶的老七夜竟然用催眠术挑拨李慕白早已冰封的心底,这就是在挑战自己的底线,李慕白觉得不把文件袋里的家伙杀死救活再杀死个十遍八遍的都无法证明自己对杀手行业无比的忠诚。
刘解放,俗到要死的名字;七十三岁,阎王不叫自己到的年纪;弓着背塌着腰,瘦小的身体经不起一阵风;打满补丁的蓝色呢子大褂洗的水白,倒衬得橘皮老脸更加黝黑;李慕白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这个眯着眼睛从垃圾桶里翻饮料瓶的老家伙不小心出个车祸或者被天上掉下来的花瓶砸破脑壳一点都不冤,更何况他还有一副让自己儿子恨不得亲手杀了他的坏心肠。老子坏,儿子却是好人,不愿意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就出了十万块请人帮忙。
李慕白已经跟了他一上午,刘解放的塑料瓶也已经装满了一大麻袋,几乎和他一般高。刘解放双手拎了拎,麻袋一动不动,于是就蹲了下去,先将麻袋扛到背上,才扶着垃圾桶颤颤巍巍站起来,身体立刻就埋在了麻袋下不见踪影。刘解放挪了一步,麻袋抖了几抖,又掉落在地,只露出刘解放扶着垃圾桶喘粗气。
李慕白恨恨的骂了声“逞能!”,从墙角走出来,伸手扶住了大喘气的刘解放到台阶上坐下,没好气的说道:“那么大的年纪,在家里看看孙子,养养花溜溜鸟,过点舒心日子不好么?为什么非得跑来捡垃圾,家里很穷么?儿子很不孝顺么?”老不死的惹人烦,博同情更气人。
“谢谢你啦,年轻人。”刘解放喘了几口气,稍稍平复下,咧着嘴笑道:“我这身体骨还行,就是昨儿晚上有点着凉了,才扛不动这点东西。要在平时,我背着它一口气走个两百米都不喘气。”
“不喘气还能活么?”李慕白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大气,皱着眉头道:“问你呢,你就没有儿子么?那么大年纪跑出来遭罪,你儿子就不管么?”
“儿子有,对我孝顺着呢。在一家大公司上班,每次来看我都给我带东西。”老家伙用毛巾擦了擦汗,笑道:“就是我自已,也有退休金,足够我用的啦。我不喜欢养花遛鸟什么的,就出来捡个垃圾,锻炼了身体还能卖俩钱,多划算。”老家伙说的很开心,露出剩不下几颗的大黄牙。李慕白却暗中叹了口气,老家伙人老心也瞎了,不知道自己的孝顺儿子根本没在什么大公司上班,整日里就在按摩中心和棋pai室之间转悠,早就盼望着自己的老爹哪天蹬了腿儿好继承房子和存款,可是每次去看老爹,老家伙每天捡破烂身体倒是真硬朗,该死不死的看来还有几年好活。本想着再熬几年,谁知道最近运气比较衰,打牌欠了好几万,情人又缺钱花,只能狠狠心找了杀手帮老爹一把。
刘解放休息了会儿,又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走到停在路边的一辆破旧的脚蹬三轮车边拎了个袋子走回来。袋子里装着一大瓶水和一张饼。饼很大,也很硬,明显已经放了几天。刘解放抖抖索索半天从饼上掰下一块放进嘴里,又灌了口水,等饼化了才蠕动了两下嘴巴就吞了下去。“你别小看这种饼,又干又硬的很难吃,可就是当饿,还能放,十几天都不坏。我年轻的时候在新疆插队,这种饼一次可以吃六张。”老家伙舍生忘死半天吃了一口,还好意思显摆。
李慕白看不惯,拎起麻袋走到三轮车边,哐当一声扔了上去,刘解放就在后面叫好,水从嘴角流了出来都不知道。三轮车确实很破旧,就像刘解放嘴里残存的那几颗牙,只留下两只脚蹬一个座儿外加一个刹车。李慕白看了看正在冲着自己憨笑的刘解放,叹了口气,悄悄的用脚一踢,刹车垫就掉了。“我是杀手,职业杀手,这是工作。”他对自己说,最后又加了一句“只是工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