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四章 以女子之身,践圣贤之行-《好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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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邰山雨果然在宫中再见不到丹道中人,长舒一口气之余,有些惶惶然。

    “我明明有更委婉,更柔和的方法,也有更温软的话,为什么说出口还是这么直通通。”邰山雨剪坏一盆牡荆后,放下剪子,回身问好友。

    实则她的好友并不很想接她的话,崔秉蓉同杨询好生去南方饱览柔风软水才回,便遇着这棘手的事,偏邰山雨一时找不着旁人商议。这时候,不好友来顶谁来。

    崔秉蓉把牡荆枝叶收拢到小箕里,收完才开口:“自不能是旁的,一则你信他深爱而不疑,再则你亦深爱而口拙,三则你心中万分笃定且仰仗于此。”

    大约就是恃爱行凶的另一种版本?

    “阿邰,纵观古往今来,不止是帝王将相,便是寻常之人,又哪个不好大道求长生,只不过是帝王将相手握天下权柄,天下财富,更容易往这条路上去走罢。便上经时要同我说有长生不老良方,我亦愿倾尽一切而不悔。”崔秉蓉原来说话素婉转,如今叫杨询带歪到耿直路上,不过她总比杨询擅长找补。

    说完觉得这样对好友实在不友好,崔秉蓉又将话锋给拧回来:“阿邰更无错,世间能劝谏天子的臣子不知凡几,能劝谏天子且能劝得天子回心转意的皇后能有几个。往义理上说,阿邰是以女子之身践圣贤之行,应当大加赞扬才是。”

    “阿蓉,我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夫妻之间,本就万万千千种相处之道,在我和阿询之间能行得通的,到阿邰和陛下身上便未必能行得通。阿邰,你还是该问自己,且,你不觉得在这中间夹着,我其实并不适宜多嘴多舌么。”怎么说也是前朝太子的妻子,不求别的,求个被避嫌。

    邰山雨咂咂嘴,本想留崔秉蓉吃饭再走,不想崔秉蓉急着回家奶孩子,邰山雨便没多留,将崔秉蓉送过御苑再返回时,又想起那天遇到的那常仙师。那日便是在御苑外见到的,驻足时,邰山雨想的是该如何将她和谢籍之间的沟壑弥合。

    ——哪怕在谢籍那里一切和以往并无不同,但距离这种无形的存在,有时候真的很鲜明,并不远,却很磨人。她不想叫沟壑一日日加深加宽,更不想他们之间越走越相背离,并就此离远。

    谢籍:哪有什么距离。

    “山山,真没有,委实是你心忧于我,这才如此。”对谢籍来说,在邰山雨和丹道中人极好作选择,并没有什么犹豫。当然,哪怕当时有一点不大被理解的不痛快,这几天看小青梅天天烦恼的样子,也都只剩下了爱惜。

    “可是……”邰山雨停下来低头想了想,笑着摇头,“可能确实是我想得太多。”

    谢籍一边给小青梅夹菜,一边逗她开怀,好容易一顿饭吃得一如往昔,谢籍亦松口气。不管有多少不痛快,只要叫他看了小青梅开怀笑的样子,也都会化作痛快。

    当然,谢籍绝对不会说他求丹道长生已由明转暗,这次他再没叫邰山雨察觉出来。丹道送来的丹药芳香满室,谢籍也不是傻,连着命人用兔子试了一个月药,见兔子果然越来越油光水滑,这才着人服药。

    他那么那么轻易自己服药,甭管用的药材多稀贵,他也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去试丹药是否有用。这试药的活儿,有的是人愿主动接过去,毕竟这是没准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的药。如此过去小半年,谢籍确定丹药无碍且有助益时,才开始服用,他一服用,旁人自然就不再试药——这药材可不便宜。

    他就是当天子,也是个穷哈哈的天子,与历朝历代帝王全没法比肩。

    谢籍是习武之人,又久经沙场,对自己的身体状态有着很敏锐的感知。他也正是凭着这点感知才坚信,丹道是否可使人长生,他一试便知。

    在谢籍吃下第一枚丹药时,邰山雨才不过乍觉风平浪静,一切又复从前。她不敏锐,总说自己想太多,然而对于谢籍却永远不设防。谢籍说不会再搞事,她就信,谢籍说再不碰丹道,她也信,她总觉得夫妻之间,倘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了,那真别过。且想想罢,毕竟是晚上要一起进入梦乡的人,倘不能深信不疑,那还睡什么睡,枕着刀子夜夜孤枕独眠才是归宿。

    “九哥,快来,我我带了卤藕回来,桥边摊儿上刚卤出来我第一个买着的。”邰山雨爱吃藕,谢籍也爱,说起来,桥边的卤藕还是谢籍领着邰山雨去探访到的美食。

    谢籍才服毕丹药,这时正在感受着经脉之中的蒸藤药性充斥骨骼肌肉,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爽到不行。邰山雨的到来,把他仅剩下的些许神智唤醒。他迅速收拾好神态表情并姿态,含笑接过卤藕,这时候他并不很能吃出卤藕的绝妙来,不过他是一副吃得美味到飞的表情:“新下的湖藕果就该下了卤锅才是。”

    “不不不,吃生的也好吃,可脆可嫩可甜了。不过今天带了卤藕,鲜藕又不经放,我们明儿再吃鲜藕好啦。”对于今年的卤藕,邰山雨格外满意,因为开始分辣和不辣两种口味。在邰山雨这,卤藕不辣那就不配叫卤藕,到她九哥却是辣了吃不得。

    谢籍吃了不很有滋味的一份卤藕后,有些沉默,他脑子里虽然只剩下几分神智清醒着,但却忽然感受到一个事实:丹药让他失去了邰山雨的最爱之一——享受美食的愉悦。

    “咦,九哥,殿阁里换了香吗,和以往气味有占不太一样,闻倒好闻,就是浓了一点。”邰山雨见炉里有烟,自然不会去无端加揣测。

    在邰山雨看香炉时,谢籍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服丹要合以薰香使,原本的薰香并未更换,只不过是加进了几味药材而已。

    不过,邰山雨总是看什么说什么,随口说一句香炉,就又转到别的事上去了,倒叫谢籍连编瞎话的工夫都不必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