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章 礼用为恶,恶礼耶-《好辰光》

    静坐的人群虽然已经散去,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三言两语可以安得了一时,不可能长久安稳,想安稳终还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症结所在。而此事的症结,说白了,是无职无缺之人对未来的迷惘,有职有差在身的人不堪事物繁杂沉重及上官乱命。

    朝臣们皆以为,此事还有得朝议,不想次日宫中一纸诏令告天下——着书生去干实事,叫地方吏员去推政令。朝臣们不由得哗然,天子这是要施展他那能打死老师傅的乱拳呐,要说简单粗暴,真没有比这更简单粗暴的手段了。

    有朝臣上疏规劝,也用人袖手等着看天子如何被现实劈头盖脸,更有人忧心忡忡,担心这会把事情闹得更大。众臣皆看中书省,中书省看张煚,张煚摆摆手道:“且看着罢。”

    一直以来,朝臣们对张煚其实都有点怨言,这位太和稀泥,也很向着天子说话。又大朝,有朝臣上疏,把张煚给参了,一本奏章近万言,把张煚骂得狗血淋头。张煚不言只笑,心里想的是:对什么样的天子,做什么样的臣子,不然咱们这位只能顺毛捋的天子,早开了杀戒了。

    这样的攻讦,张煚并非头一回听,是以丝毫不怒,为辅佐天子推政制令之臣,哪有人人称颂的,真要是人人服他听令于他,那才要糟。天子命张煚自辩,张煚上前一步出列,天子叫辩,他便辩,论文采辩才,他张煚何曾输给谁。

    谢籍:这很好,你们自己撕吧,你们撕了就没工夫撕我,我就可以和小青梅想哪儿去哪儿了。

    因今日小朝会,又几日大朝,特地从自举士子及地方官吏中选了十人御前奏对。自举士子及地方官吏早已接到陛见的消息,他们合力准备了一个《谏君疏》,几番奏对下来,谢籍当场给大家表演了个“你们大概忘了朕学问其实他还成”,就《谏君疏》他腹稿也不用地直接口答了个《答谏君疏》。

    诸臣并士子:……

    因为天子“残暴”印象深入人心,大家几乎都已经忘了这位也是幼受庭训,长于世阀门第的的世家子弟。虽披上“残暴”外皮之前是披的是纨绔外皮,却也没妨碍他习文读书,虽在世家子弟里,学问算垫底的,可这位素有辩才呀。

    开篇便是“礼用为恶,恶礼耶?不然,恶用也。”用一篇不算辞藻华丽,却口出尽意,章句通透,用时人听来朴实无华的言语叙述着邰山雨旧年里的一句俏皮话——吃饭还能噎死人呢,难道为这就不吃饭了。

    虽则这时候,邰山雨反倒想不起这句话来,谢籍替她记得便是。自举士子们到头来得到的是比选官更冷门低阶的差事,与农人来往的农事官员,多为吏,而为官。吏者,无品阶之衙下差人,自举士子们得到这样一个结果,本该拍案愤起,然而他们被天子的《答谏君疏》给忽悠得热血沸腾地去了地方任职。当然,到底还是手下留了情,领九品职司地方农事。

    至于原本的地方官吏,可以说其中一部分经得起礼部吏考的官吏,都顺顺当当连跳二三级,成了地方上有推政施令之权的衙上官。这个结果,不说皆大欢喜,至少眼巴前的,矛盾已经沙弥于风平浪静之中。

    洋薯是可以种两季的,夏日采挖之后,赶着和玉米换着地种,自举的士子如今的地方农吏官员不及深思,便被忙碌的公务,永远充满无数问题的农人缠得压根没时间多想。他们是在御前许了诺来的,当然得做出点样子来,才有脸回洛阳去,到大业宫中再奏天子。

    邰山雨则默默相请邰爹,在自举士子们离开洛阳就认地方前,给他们作了详细的“如何引导农人心甘情愿耕地栽种良种”说明。邰爹为自家闺女,可以说使尽浑身解数。

    “爹,辛苦你了。”邰爹为授讲,喉咙都肿了,邰山雨怪心疼的,都是她一把年纪不作为,还害得老父来为她担心劳神。

    “倒真是很辛苦,不过,经此一事,我倒很觉出来之源为何爱教书育人之事,使他们从不明到明,从不通到通,委实是件极快意之事。”邰爹啧啧感慨,要不是喉咙还有点肿,他真想长篇大论告诉闺女,以后有这样的活尽管来寻他。

    或真是人性如此,好为人师,好教人事。

    “爹,你见得多一些,你觉得我做的事,到底是好事,还是不好?”邰山雨不想问谢籍,因为谢籍永远毫无原则的站在她这一边,而且会站在她这边解决问题,邰山雨只是想听点有原则的话。

    邰爹在这方面还是有点原则的,不过他很同意女婿的话:“用低劣的手段去做好事不为恶,如用好的手段做恶不为善,世间善恶,用善为善方是善,用恶为恶便是恶。”

    作为一个至今文言文渣渣的邰山雨,每到这时候都一点也不想理会这些土著,包括谢籍,写出来的文言文对她来说跟天书一样。而且,每到这时候,邰山雨都很耻于暴露她的无知,因为她爹一直觉得她是个才女——也不知哪里来的错觉。

    盛夏稍凉,洋薯玉米下地,细苗一日长势好似一日,皇家的田庄上亦热火朝天。谢岩最近的功课是亲手种那么一小块地,种得有一架豆子一架黄瓜和三珠土豆四株玉米,还种了小香葱和辣椒,可以说完美兼顾了一家四口的喜好。

    另外,谢岩小朋友最近除了耕种,还有点小苦恼,那就是弟弟太熊。跟要跟着他来,尽在地里搞破坏,还不许说他,一说就用泪汪汪的眼睛傻傻地看着天,一副忧郁得不得了的样子。

    “阿暄,这个不要碰,不心割伤手。”

    这边才说呢,阿暄就割伤了手,这小孩儿哪怕也是摔摔打打长大的,可承受力真远有不如,割了手就要哭,还要满脸控诉的哭,脸上写满了——我这么乖这么棒这么天真可爱,怎么你还要叫叶子割我”。

    谢岩:好想趁她还小不记仇揍他一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