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市局副局长方明的一句话，却是让岑卫彪怔住了。

    因为昨天晚上他也说过同样内容、类似与其的这么一句话，只不过对话的双方是甥舅俩而已。

    与其说岑卫彪是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还不如说是因为外甥前一天所表现出来的思维敏捷让他惊奇，所以才会有深夜十点多钟的那一番对话。

    “小舅啊，这事儿是迫在眉睫的呀，如果您不想成为替罪羊、不想一辈子都待在看守所，吃饺子不蘸酱油被关进去的那个苏文、绝对是您能摆脱目前困境的唯一办法！像苏文这种情况的，检察院一旦介入、那肯定就是个标标准准、没有任何争议的错案，要求办他的、负责抓他的、将他收押的、知情而隐瞒不报的，往大了说是渎职、往小了说也是个失职，处分自然是必须有的，若是某个大领导再来个什么严肃处理、肃清风气之类的指示，别说是什么市局的副局长了，就算是一把手也要被撤的！”

    “凭什么啊？看守所常年有五六百的在押人员呢，我就是不休不眠、也没这个时间和精力去了解每一个嫌犯的案情吧？再说了，看守所副所长的职责、只是保证在押人员的安全和健康，杜绝……”

    岑卫彪还记得自己说到这里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了‘噗嗤’一声，然后外甥的语气就变得越发古怪了，以他搞刑侦多年的经验来判断，那是一种混合着怜悯和同情、有着对牛弹琴的苦恼以及面对天真之人无可奈何的容忍！

    被个小孩儿给看扁了，而且还是自己嫡亲的外甥，岑卫彪都不明白他当时是个怎样的心情，只记得他最终还是强忍住了反唇相讥的欲望、按下了立刻发火儿的冲动，耐着性子说。“成！那就依着你说的，我明天一早主动去向局领导轻视、让局里出面尽快纠正这个错误，但这事儿终究是被我捅出来的，方明又是那个发话要‘办’苏文的领导，他不认为我是在要挟他、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又怎么可能改变对我的态度、甚至是让我回刑警队啊？”

    “小舅，没说您什么都不准备就冲到局里面去大肆宣扬啊，您必须先草拟出一个比较容易让苏文不追究这事儿的协议、有一个让这案子看起来很像是能够悄无声息的平息掉的方案，让那个方明觉得您虽然是将这事儿给捅了出来，但您的出发点是善意的、是为了维护局领导的面子、是为了保护市局的光辉形象、是为了涉事的一干同事们不会因为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就遭了处分、受了批评……”

    岑卫彪发誓，当时如果外甥就在他的眼前、他一定很愿意把这小子扔到解剖台上、用最锋利的手术刀将他从里到外研究个通透！

    这小子才初三啊！

    要不要这么的人情世故、事事通达？

    “小舅，您要明白一件事儿，那就是上面的领导虽然需要能做事儿的干练下属，但实际上领导最需要、也是最喜欢的，却是那种既能够发现问题、还能够解决问题的、并且还能让问题悄无声息平息掉的下属，而且最好还是那种能照顾到方方面面、让每个人面子上都能过去的那种人，死干活是出不了头的，虽然您是科班出身、在市局的范围内可以说是最优秀的，但您只知道埋头做事、只知道一心为公，问题是领导未必需要有您这样的下属啊！更何况那个什么方明先入为主、已经认定您是不可能成为他左膀右臂、认为您就是刑警队里面最容易拿捏的那个软柿子，是完全可以被牺牲和放弃的对象，您若是再不想办法扭转这样的局面，那您可真的是要被关在看守所卡里一辈子了……”

    “滚犊子！你小舅是在看守所当副所长、可不是被关在看守所里的犯人！”

    岑卫彪气急败坏的吼了这么一嗓子，招惹来的是老婆的怒吼、是电话那头‘库库库’的憋笑之声，他不得不抱着电话躲进了厨房，关上门、关上了窗，继续接受外甥所谓的‘职场教导’、教他如何领会‘领导的意图’、教他理解所谓的‘职场潜规则’，接受并认同外甥给他指出的那一条看似不可思议、但实际上却有着莫大概率能够成功的诡谲计划……

    办公室里没了外人，就连心腹都已经给自己撵出去了，当方明察觉到岑卫彪似乎走了神、脸色也就越发的不好看了，不过那个当时激怒了他的外地人在里面已经关了好几个月了、已经算是接受了教训，而‘十万紧急’也真的是不足以形容眼下局势的严峻，所以方明在权衡了利弊之后、也就只好压着火儿用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第三次开了口。“小岑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将炮制出来的和解协议递了过去，岑卫彪一脸坦诚的道。“方局，这个苏文就不该被郊区看守所所接收、更不该转到市看守所继续超期羁押，市里面的第二轮严打拉网基本上是把街面上的小混混、小痞子一扫而光了，检察院那边一般是会要求市看守所尽快上报超期羁押嫌犯名单的，所以想要继续捂下去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关键是这事儿若是再拖一段时间、也于事无补的，这个案子早晚是会被翻过来的，与其让检察院那边发现了、插了手，还不如局里面赶紧出面处理，去年邗州治安方面的形势严峻，在特殊时期所采取的特殊手段、即便是会导致一些疏漏的产生，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当时的处理方式还是必要且及时的，所以……”

    “是啊、是啊，发现异常进行及时处置，把隐患掐灭在萌芽的状态可远比事后去亡羊补牢要强，堵不如疏、疏不如引，小岑啊，到底是科班毕业的高材生啊，你的业务能力无可挑剔、专业素质也是过硬的、政治素养更是能经得起考验的，我为我们邗州局能有你这样的好刑警而骄傲、而自豪啊……”

    彷如是换了个人似乎的，从方明嘴里面冒出来的那些溢美之词、那些不加掩饰的夸赞，让岑卫彪彻底懵了。

    虽然外甥说了会出现这种情况，可当这样的场景真在眼前出来时、他还是有些茫然、有些无措、甚至觉得有些荒唐！

    一周前方明这个白白胖胖、总是面带微笑的混蛋面对自己的时候还是一副嫌弃样儿呢，但现在却恨不得将自己夸上天，这世道真的是不明白……

    以为是岑卫彪受宠若惊，方明故作大度的站起来绕过桌子、来到他的面前。“小岑啊，那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岑卫彪本能的挺起了胸膛，大声道。“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好、好！只要这任务能圆满的完成，像你这么优秀的刑警、还是要回刑警队的，你可千万不要让局里失望啊……”

    落在肩膀上的那只肥手，让岑卫彪心里面很是腻歪，不过他还是努力依照着外甥的建议，让自己表现出的受宠若惊、惊喜交加、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