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害怕-《一池春》
第13章害怕
“你是说……”襄元话只说了一半,眼风斜着扫过他,可又收回目光,转头去问卫启,“你在朝堂上,可曾听见什么风声?”
卫启便径直摇头,一味的说不曾。
卫箴眼见着自己的母亲脸色微变,想来她定然以为自己小题大做,便忙接道:“大哥是不操心这些事的,母亲问他,当然什么也问不出。”
“我倒成了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卫启啧的咂舌,睇过去一眼,“你倒是操心了,就操了这样的心?朝中安稳无事,你倒先想到了中宫废立之事。这些话,倘或传到了外人耳朵里,你打算怎么在陛下面前回话?”
“我绝不是无故说起这些的。母亲,郑扬回京是谁的手笔,您心里不清楚吗?”卫箴也不再理会卫启,目光切切的望向襄元,“中宫和徐贵妃,早晚会有一争。徐贵妃多年不敬中宫,中宫也这么些年容不下她,可谁也不敢先动,谁都怕一败涂地,不是吗?”
襄元一时沉默下去,约莫过了半展茶的工夫,她才点了点旁边桌案:“你接着说。”
“郑扬提督西厂,俨然是徐贵妃的心腹,他离京四年多,徐天章突然上折子请裁撤西厂,明里他是冲着郑扬去,可谁又看不出,他要针对的是徐贵妃呢?”他见襄元点头,吸了口气继续道,“徐天章今次太过急切,以为郑扬离京四年,陛下都没下旨将他召回,他地位不稳,在徐贵妃心里也不再有那么重要,便想剪除掉他。”
“然则徐氏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当年郑扬自请离京,保不齐就是她的主意,这些年不鼓动陛下召回郑扬,也正是为了保自己地位,可武安伯一旦上折想动郑扬,她就能够名正言顺的为郑扬说话,甚至叫陛下召回他。”襄元把他的话接过来,眼眯起来,做了一副深思状,“所以接下来,徐氏和郑扬,一定会对武安伯府下手,是吗?”
“他们大概,已经对武安伯府动手了。”卫箴长叹一声,把今日所发生之事,尽数说与襄元听,临了了才又补两句,“所以儿子才会这么着急忙慌的回府来见您,只怕徐天章是要坏事的。”
襄元听完果然黑了脸:“徐天章恐吓你?郑扬还要拿你做对付武安伯府的剑?”她说着又冷笑,“他们眼里也太没人了些!”
“母亲且不必动怒。”卫启坐在旁边儿劝了句,又去看卫箴,“武安伯在朝多年,又怎么会这样沉不住气?况且你现在回府与母亲说这些,无非是怀疑徐见真的伤,也是郑扬的手笔,那么接下来呢?接下来你还在怕什么呢?”
“接下来,徐天章一定会想法子上折弹劾郑扬,至少徐广明一条腿,的的确确是他打折了的。中宫再不得宠,徐家也地位尊贵,徐广明好歹是皇亲贵胄,郑扬初回京城,就这样肆无忌惮,岂不是太目中无人?徐天章又怎么可能容他这样放肆。”
襄元在卫箴回他之前平声说了两句,然则她也知道,事情一定不会有这么简单……
卫箴点头说是:“可他一旦上折弹劾,便正中郑扬下怀。徐广明的错处,本来就可大可小,郑扬提督西厂,要对他动手,别说废了他一条腿,就是拿了他的命,也在先斩后奏的范围之内。徐天章心疼儿子,一再的逼迫郑扬,只要郑扬稍作退让姿态,便会叫陛下觉得,是徐家盛气凌人,要借机打压徐贵妃,这个矛头,自然而然的,就又转向了中宫。”
“但是徐见真的伤势……”卫启拧眉,“你不打算查一查?倘或果然是郑扬所为呢?”
“郑扬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干这样的事。”
这话却不是卫箴说的,襄元倚在三足凭几上,愁眉不展:“郑扬这么些年来,耀武扬威过,也的确得意忘形过,但就因为他居高处,统领西厂,所以从不在背后下黑手。他打折徐广明一条腿没有瞒着谁,也没有敢做不敢当,徐见真的坠马要是他干的,他也不会藏着掖着。”
卫箴对此感到意外,他本以为母亲对这些宦官们不屑一顾,却未曾想过,母亲这样了解郑扬,甚至看透了郑扬为人处事是个什么做派。
他叫了声大哥,又去看卫启:“郑扬回京,势必报复武安伯府,徐见真和徐广明先后出事,谁都会怀疑到他头上去,他不会傻到这个地步的。况且是徐贵妃一阵枕边风把他从大同吹回了京城,贵妃对他又有知遇之恩,他在这种时候,不想着如何借徐天章的冒失,打压徐家和中宫,反而给徐天章送去这么大的把柄,叫徐天章和王阁老等人,能借此机会向贵妃施压,大哥觉得,这可能吗?”
“那你先前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我本以为,你怀疑徐见真的伤,和西厂脱不了干系。”卫启感到困顿,便多问了两句,“也许郑扬就是希望你们这样想呢?也许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不可能这样出卖徐贵妃,所以他才正好免掉嫌疑呢?”
“我先前说那些,只是想告诉母亲,徐天章在这样的情势之下,一定会把所有的怒火和怨愤都针对郑扬而去。我不怀疑徐见真的坠马是郑扬所为,可徐天章一定会这样想。他在盛怒之下,绝不可能想到后果,一旦他弹劾郑扬,中宫就危险了。我此时虽不知徐见真的事是何人所为,却总归不会是个意外,只是说不好,究竟会是……”
卫箴抿唇,后话没有继续说。
襄元眯着眼打量他,十分自然的接过来:“你不敢说,是因为你在害怕。你怕这是中宫自己设下的一个圈套,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就是为了打徐氏一记耳光,乃至于叫她永不翻身。可你又怕,这是徐氏手笔,为了让陛下彻底厌弃武安伯府,让中宫失去最有力的依靠。你分不清楚了,是吗?”
卫箴的心思,她显然全都猜得到,他顿了很久才点下头:“人家说知子莫若母,儿子心里想什么,怕什么,母亲全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