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燕宫复命-《秋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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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德不必多礼了,坐下吧。”一个他熟悉的圆润低浑的声音响起来,虽然不大,却如雷贯耳。

    沈若寥抬起头来,正对上朱棣微笑而关注的目光。半年多不见,燕王似乎比原先微微瘦了一些,尽管时候已入冬,王爷身上的衣服比起夏五月的时候多了一层。那炯炯有神的目光显得更加冷静深邃,卧龙一般的浓眉愈发英气逼人,宽阔黝黑的面庞如此坚毅果断,三缕俊美的长须潇洒如故。这是他所熟悉的燕王;这竟然是朱允炆、那个天子的亲叔叔。

    沈若寥禁不住惊叹道:“王爷……”

    “你回来了?”朱棣笑道,“变了样了,我都有些认不出来了。你娘亲怎样?”

    “托王爷的福,我娘一切都好。就是想我想得白了头——”

    朱棣笑道:“那是自然。你一去半年杳无音讯,姚大人的采办跑回来说你投江而死,任何一个认识你的人都会伤心;姚大人的头发也为你白了不少,你没有注意到吧?”

    沈若寥微微愣了一愣。“老石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以后,都说了什么?”

    朱棣瞟了一眼姚表。姚表回答道:

    “老石说,你被一个成都的算命先生一路追到襄阳,以一张字条把你骗到夫人城上去。他等了两个时辰,不见你回来,便去寻找,夫人城头已空无一人,却听得附近路人说,一个时辰之前,见到一群官兵从这里押着一个年轻后生下到江边去了。他跑到襄阳府衙去打探,官府却告诉他说,这一天根本没有出动官兵,更没抓过任何人,说他一定搞错了。到了第二天早上,老石还是见不到你影,着急上火地又跑到府衙去击鼓。襄阳知府无奈,只得派人跟他一起找到江边来,发现两条摆渡的小船,询问船夫,说头天正午之后载了两船客人,都打扮成官兵的模样,押了一个年轻后生过江,结果过到江心一半,后生突然投江自尽,被打捞上来,好像受了重伤,也不知还有没有命;那两船官兵上了岸,便急匆匆抬着人走掉了。襄阳知府于是派人沿江两岸上下找了十里,均找不到半点踪迹。老石走投无路,只得先跑回北平来报告。”

    “他——难道没被锦衣卫抓走?一直在客栈里?”沈若寥不胜惊讶。

    姚表摇了摇头。

    朱棣问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怎么又扯上锦衣卫了?”

    沈若寥把自己在襄阳的遭遇简单地叙述给燕王;至于黄狸子对他说过的话:父亲的过去,燕王与姚大人的相识,以及他二人对燕山的监视,他全部略去没有提。

    朱棣听罢,沉思良久,看向沈若寥,和蔼地笑道:

    “难怪;孤刚刚还心说,怎么才过了半年,你这张脸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很有些沧桑意味了,不像原来俊俏的娃娃脸,现在线条都硬起来了——你说呢,树德?”

    姚表掩饰不住心疼地微笑道:“是啊,现在怪冷酷的,我第一眼见他都不敢认了。”

    “孩子总要长大的,”朱棣沉静地笑道:“看你个头蹿高了不少,肩膀也变宽了;也的确该是时候出落成男子汉了。”

    他捋了捋长须,剑眉微蹙,沉思道:

    “此事倒是蹊跷得很。半年前,新天子即位之时,就废止了锦衣卫的一切职权,空留个旗号摆设。听你的描述,这帮人的行事风格,和锦衣卫有些相像,却有一处关键的不同:锦衣卫外出抓人,向来借用当地官府的牢狱;孤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一次锦衣卫抓了人,放着近在咫尺的府衙大牢不用,却关在荒郊野外的乱坟岗上,地方官府对此一无所知。莫非,新天子表面上废除锦衣,暗中仍在调用,行事方法与先皇考完全不同?还是说,因为这一次,调查的不是寻常朝廷命官,而是亲王,所以连地方官府也要瞒住?”

    沈若寥道:“王爷,我去京城时因为翰林院的方先生引荐,被天子召入宫中问话,和他说了此事,天子也根本毫不知情,召来锦衣卫责问,锦衣卫指挥对天发誓说绝无此事,他们不曾出过京城,而且锦衣卫中也并没有黄狸子这么个人。方先生说,必是一伙歹人伪装成锦衣卫,行凶害人,还要离间朝廷和亲王的关系。”

    朱棣摇头嗤笑道:“也就只有方正学,能有这样天真的念头。普天之下,谁敢如此大胆,冒充锦衣卫不算,还敢口称调查亲王谋反?”

    沈若寥茫然立在原地:“那——难道真是锦衣卫?”

    朱棣摇头道:“孤看不像。如果不是锦衣卫,那这伙人的来历,绝对不是寻常歹人那么简单。这大明天下,能如此清楚地知道我燕王的一举一动,且敢拦截威逼孤的信使,乃至对你关押刑拘之人,绝不是等闲之辈。而眼下也只有朝廷才有如此做的动机和能力;如果真是天子密探,却又在锦衣卫之外,孤恐怕是惹了不小的麻烦了。”

    沈若寥道:“王爷,应该不会。天子亲口对我说,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因为锦衣卫瞒着他行事,还发了脾气,许诺说一定会彻查到底。”

    “你见到天子了,”朱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眼中全是微笑,淡淡问道:“天子怎么样?”

    沈若寥迟疑了一下。这个问题究竟问的是什么?是天子最近身体怎么样?是天子有什么动静没有?还是问他觉得天子这人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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