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愁肠已断无由醉(二)-《轸花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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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流红欠了欠身,笑道:“可巧我这几日白日都有空。大人得空便过来吧,别耽搁了皇上的吩咐。”
楚长庚离座,行礼道:“是。”
谢流红与楚长庚一见如故,两人年纪相仿,通晓诗书,话题投机,相聊甚欢。楚长庚听闻宫人们将这位谢娘娘传得神乎其神,毕竟她与皇帝的邂逅太过传奇。他还曾担心谢昭容出身宫女,年纪轻轻,深得圣宠,会变得嚣张跋扈,盛气凌人。今日一会,她知书达理,温柔谦和,难怪皇上会对其一见倾心了。
等谢流红请教完绘画的问题。楚长庚欠身离席,起身与她作别,返回翰林院复命。他撑起靠在门边的青竹伞,走下石阶,在几位宫女的送别下,进入茫茫无边的皑皑雪幕中。
出了殿门是一层层高耸的黄瓦红墙,夹在沉闷的宫墙之中的是一条漫长的大路,地上覆满了厚厚的积雪,踏在上面嘎吱作响。这贯串南北,纵横东西的路看似平淡无奇,它们却承载了帝国里最隐秘的故事,鲜血、尊荣、斗争、杀戮,它们是饱经风霜的历史见证,每一个走在上面的人都会莫名的产生一种敬畏感。
在宫墙的下一个转弯处,楚长庚与一位身穿武将官服的年轻武官插身而过。为了防止自己滑到的两人都专注地盯着地面,彼此视而不见。
二人错过的瞬间,一株伸出宫墙外的雪松枝桠不堪重荷,身躯微躬,“啪”,一团积雪砸落在武官的身后。武官闻声回头,眼光顺势落在了楚长庚的背后。楚长庚没有听见,他端着竹伞,安静地在风雪中行进,身后留下了一长串笔直的脚印,不紧不慢的步调似与无声的飘雪融成了一静美的诗篇,从年轻武官的心头流过。
“似曾相识”武官心里念着,目光炯炯的盯着楚长庚的背影,面部表情的快变化难以跟上他内心狂乱的节奏,紧紧皱眉的疑惑、展颜舒然的微笑,甚至难分难解的愁苦都从他俊朗的脸上一一闪过。轻快的步伐随着脑中不断变换的各种想法而停滞不前,他呆立雪中,被自己幻想出来的困境逼得进退维谷。
几位在宫中巡逻的士兵,路过他身边,他们将手中的兵器立于身边,停下脚步,抱拳齐声道:“见过施将军。”施佳珩缓过神来,如同大梦刚醒般,记起这里是皇宫,自己是右卫将军,现在要去向上将军述职。他轻晃了一下脑袋,表情中略带茫然地“嗯”了一声,抬腿时现自己脚如注铅,原来是在寒雪中站的太久,双脚冻僵了。
完成了一天工作的施佳珩婉拒了同僚们宴饮的邀请。他既没有按时回家晨昏定省,也没有像长安城里贵族子弟去宫外的歌舞坊寻花问柳。他换了身便服,悄悄地离开众人的视线,独身一个人隐于翰林院外的枯木丛中,一待便是一个时辰。
沉重的大雪将天空压制的容颜惨澹,各处宫殿的纱窗上早早地便映出了大大小小的光晕。不久,翰林院门口响起一阵骚动,不断有人从里面出来,小厮们跟在这些大人后面撑着伞。他们三三两两的拱手作别,挥手再见。
许久,众人散去。翰林院的大门一直保持着众人离开时大敞的状态,院里几幢古色古香的建筑里透出熹微的烛光,这一切都提醒着施佳珩,他等的人并没有跟随众人离去。他耐心的藏在树后,紧盯着大门的眼睛不敢眨动,仿佛在草原上伏击敌人似的用心。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院里最后一丝烛光熄灭,一个人从院内出来。他将大门关上,用铜锁锁牢,临走前习惯性地拉一下锁。
落在地上的雪瓣像缩了水的葡萄只剩下果核那么大,月亮悄无声息地爬上天空。施佳珩眼前的景象被月亮的清辉照亮,一个头戴黑帷帽的文官站在月光下,一团团白气从他黑纱帘后面的嘴中冒出,他伸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雪粒,在手心里揉了揉,抽出搭在肩上布囊里的竹伞,朝宫门的方向走去。施佳珩心中一喜,果然是自己今天下午遇到那个人。
施佳珩一路尾随他出了元新宫,两人穿过街巷,绕过几个平民居住的里坊,走到城东南一处僻静的小巷,巷子前宽后窄,两侧皆是排列整齐的民居,月光从两人后面射过来,将屋檐的影子拉长投到地上和墙壁上,使得前路更加黯淡,模糊不清。
无法像贵族们彻夜享受的长安普通市民依偎在温暖的衾被酣睡,房屋里没有灯光照明,路上亦没有行人。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万籁俱静的路上。纷纷扬扬下了一天的大雪被月亮圣洁光辉驱离了长安城的上空。雪停了,前面的人收了竹伞,纵了下扛在肩上的布囊,放慢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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