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之内,萧唐、察哥做战后会以的双方势力按说本来就在前不久也算是一并共讨金军主力兵马,也算是一起奋力死战留过血的双方将士,但是此时彼此首要人物在坐在一处会晤,气氛也实在说不上是如何融洽。 萧唐当然深知彼此也是出于各自利益的联手,绝比不得寻常江湖中磊落直爽汉子坦诚布公、推心置腹的结交情义。汉末时刘备、孙权俩家赤壁之战联手打赢了曹操大军,而后孙仲谋还做了刘皇叔的大舅哥,可是以后涉及到了本方的利益,东吴照样会跟曹操联手反斩了坐镇荆州的蜀汉大将关羽关二爷的人头。而此时虽然说夏军主帅察哥自有城府,言谈时面上仍一团和气,可是架不住他手下那一众夏军各部大将大多粗豪直莽,尤其是有些党项人出身的军将也不似于乱世时节磨砺的鬼心眼极多的汉家幕僚,对于萧唐一方仍有些戒备排斥的心思,几乎也都写在了脸上。 当中除了曾真刀真枪与萧唐麾下不少弟兄曾拼命厮杀过的夏军撞令郎大将吴元,此时也与牛皋等人彼此冷眼对视,也都没甚好脸色。随着夏国一并前来会晤的夏军军将当中,还有个分明做党项羌人扮相的青壮汉子,脑袋刮得乌青,只在两鬓处垂着小辫儿,双耳耳垂上还挂着硕大的金环,他身形也格外的壮硕威武。萧唐身边也有弟兄觑见这党项军将时曾言及:不久前联合率部直趋完颜粘罕所部大军要害时,这狄戎悍将端的勇猛,亲自率领麾下悍骑冲垮了金军三拨骑众阵型,似乎还亲手斩杀了金军中三、四个猛安军阶的敌将,于战阵上摧锋破阵时凶狠剽悍,也丝毫不输于己方浴血奋战的诸部正偏将佐。 然而那党项青壮军将甫一被引荐向萧唐时,他脸上神情似乎也变得十分玩味起来,眸子中似乎也有仇恨的火焰一闪而逝,随即当即又对萧唐操着生硬的汉话嘶声说道:“萧帅,我叫做仁多兀虎,我阿爹仁多乙哩...当年可正是死在了你的手上!” 仁多兀虎此言一出,萧唐周围一众兄弟登时面露愠色,也有人正要发作。而察哥也是眉头一蹙,正要言语时,仁多兀虎却又一咧嘴,虽然下半张脸嘴角上似是笑的怪异,可觑他上半张脸却没有分毫笑意,而又说道:“当年阿爹为俺夏国呕心沥血、效死用命,俺仁多兀虎同样也是如此...到底私事私雠,比不得国家大事,如今奉我朝国君御旨,从察哥宁令率部前来与你联手讨灭金军厮鸟,既然是事关我朝益国利民的大事......萧帅眼下也可宽心,至少有些事,俺现在不会与你计较。” 萧唐微微一笑,他如何听不出这唤作仁多兀虎的夏军大将话中含义?如今是出于国家层面上与你联手,夏国国君李乾顺与主帅察哥的谕旨钧令,我当然违背不得,可是日后时局,眼下尚不明朗,杀父之仇,若有机会,我早晚要与你算个明白! 看来这仁多兀虎性情蛮悍鲁直,也藏不住甚么心事,比起当年与我曾交锋过几次的夏军大将仁多乙哩,心性也不够沉稳......萧唐心中念罢,也朝着皮笑肉不笑的仁多兀虎凝视过去,并笑言道:“的确我与贵邦因共同利害而联手协同,而无论你是何出身,我也一直是宽心的很哪......” 仁多兀虎闻言脸上顿时似被一层青气所笼罩,但也只是嘿嘿冷笑了几声,倒也并未再做言语。而萧唐目光一转,很快的又乜向方才联手作战时夏国军中同样勇猛武艺同样大显身手的李世辅身上。 “听闻李将军本也是陕西延安府军将出身,当初因寡不敌众为金军所俘,不肯降从,而全家老幼不幸遇害...如今终得以大破金虏,以慰家人在天之灵,而以李将军勇猛突阵、沉鸷果敢,果然是胆略过人、武艺超群,日后想必也必将大有建树......” 虽然与萧唐是久别重逢,可是彼此却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面上不冷不热、不卑不亢的李世辅也只是沉静的向萧唐躬身施礼,说道:“末将之所以能杀溃金贼,为亡故家人报雠雪恨稍泄心中恨意,也全蒙察哥宁令提携重用,恁般泼天大恩,也唯有效死报之...末将也久闻萧帅任侠之名,素来仰慕,今日有幸拜会尊颜,也是大慰平生。” 当初宋夏国战之际萧唐与察哥交锋厮杀时,李世辅尚只是个半大少年,也未曾投军入伍,任察哥如何算计猜测,也决计料想不到曾受金军胁迫暂做得承宣使的李世辅当年便早与萧唐交情深厚。如今既已是会面重逢,彼此若是刻意摆出副冷面示人的态度,恐怕反而更易遭到察哥猜疑。 果然察哥目光在萧唐、李世辅身上绕了一圈之后,也仍是神色如常,而感慨说道:“当初我夏国与宋廷休兵议和之后,萧帅于放还本王时说及你我有朝一日也未必不能联手共讨外敌言犹在耳。如今看来,果然是一语成谶,萧帅真知灼见,也实教本王钦佩不已...完颜粘罕、完颜娄室所统领的金军兵本来以马虎狼之势控扼我邦周边要隘,使我夏国举动荆棘,受颇多掣肘,也教萧帅大军亦有后顾之患。如今能得以消弭彼此祸患,正可趁势进取,复夺先前金人所占陇右、关西、河湟治下诸处军州。 萧帅,如今对于宋廷而言,于北面亦形成威胁之势的金国大军既除,想必很快也会有所动弹。而时至今日,宋廷也仍是赏罚不明、昏昧无能,国内虽多有良将帅才,虽有大功于国,却往被沉埋打压,遂迫使得刘法将军这等名将为你所用,而李世辅这等良将也只得投奔我夏国才得以建功立业。你以讨伐金人为名广占州府,名义上仍是宋廷藩属元帅,却又擅自与我邦计议缔好,如此也是犯了僭越之罪...金人外患一除,久后恐怕也不能为宋廷所容。我夏国与你联手协心,想必也不会仅这一次而已......” 萧唐自然也能听出察哥话中意味,以往夏国往外扩张领土,尤其是往南面富庶中原进取的路线也几乎都被金国死死的给压制住。可是如今本来占据陇右、关西诸地金军的威胁也已近乎彻底消弭,想必从夏国的立场而言,不会再只图趁火打劫的缓慢蚕食宋境疆土,也未尝不会也生出觊觎中原江山的心思。而萧唐若是彻底脱离宋朝称帝建制,就如当年的夏朝开国君主李元昊一般,也势必与宋廷再没有半点翰旋的余地,而从此招致宋军无穷无尽的讨伐;比起夏国独力面对终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宋国朝廷,显然趁机倘若拉拢得萧唐这一强援继续联手,比起分取宋境西北面诸路州府,皆时联萧抗宋,有朝一日继续往南面推进,瓜分得南朝富庶江山,也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而萧唐听察哥试探问罢,脸上也丝毫不见喜怒之色,而只是平静的回道:“察哥宁令如此说,却不免是为时尚早了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清绝得完颜粘罕、完颜娄室这一路后患,但金国仍旧占据北地大片江山,萧某不愿‘外寇’侵害中原而教无辜百姓枉遭流毒祸难,也仍旧要往北收复失地,分身无术,如今也无暇思虑甚日后时局。至于而贵邦倘若仍图谋进取拓边,我虽只顾北进征讨金人,无暇顾及其它,但南面尚有宋廷川陕宣抚处置使张浚率领诸部宋军守备疆土,察哥宁令若要有所动弹,恐怕也须三思而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