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花荣这边并起十数辆车子,携崔氏等家眷并家私财物衣袄等物件,都装载车子上,率领燕云二十八骑连同近千名仍肯追随他的官军,又携三二百匹好马,启程上路先投本籍乡里清风镇而去,随后他这个京东路地界军司的兵马都监,便要正式投到绿林山寨中去做个强寇头领。 而与此同时,在密州板桥镇市舶司附近的船坞。 本来萧唐名下的海舶纲船等大小船只已经以走水路海贸的名目驶往辽东保州等地,这些年下来由几处造船厂够置、打造的船只数量早已形成了一定的规模。而亲眼目睹着最后一批自家少爷名下的船只驶出口岸,市舶司附近几处的浮财也已早做转移,萧安怔怔的向海平面上望去,也不住苦笑着说道:“好歹多少年的苦心经营,可是到底还是要弃了此处......嘿嘿,本来蒙少爷与杨总管委以重任,教我在板桥镇打理海贸营生,结果还是要去到那寨里和些绿林草莽为伍?” 正当萧安略带埋怨的说道时,海平面上忽然传来一声锐利的尖啸声。有只通体生得白色羽毛,胸部略呈银灰色,额顶又生撮金毛的海东青振翅疾飞,先是盘旋高飞冲上云霄,旋即又俯冲下来在海平面上翱翔,忽然从萧安身后响起阵呼哨声,那海东青立刻疾飞而去,扇动着宽大的翅膀稳稳地落在了萧安身后那个汉子的肩膀上。 与萧安同为萧家集主府之中的帮闲伴当出身,如今也来到密州板桥镇接应萧安等人的青鹘子萧义听自己的发小正做抱怨,也不由面露笑意,又对萧安说道:“萧唐哥哥知你性情,怕是与许多寨中直莽粗豪惯了的弟兄相处不来,而闻先生闻智叟住持打理辽东边陲一隅的海岛军州,待哥哥从江南归来时,想必也会调拨你前往辽东仍做在恁般营生,毕竟你于密州这几处商号事宜打理得精熟,只是权且在山寨中盘住段时日。其间草莽之辈虽多,也都是与哥哥共聚大义的心腹兄弟,你不识绿林路数,莫不是怕了?” 萧安听罢讪笑了声,说道:“倒教你这厮又消遣起我来!这些年你得少爷重托,是长了本事,拌嘴斗舌也敢先撩拨我。” 笑骂罢了,萧安蓦的又念及当年往事,又不由叹道:“谁又曾料到当年心性大变的少爷,如今更会谋划恁般惊世骇俗的勾当。不过咱们既然都是萧府中伴当出身,少爷要走的路,你我也自然要随着他走到底......” 正说话时,萧安与萧义又觑见孟康也径直朝着他们这边走来,而与他同行的,还有一并在板桥镇船坞做监造船舶职事的船匠叶春。只不过比起走路时风风火火,脸上神情也甚是昂然鼓舞的孟康,叶春却是满脸惊疑诧异的神色,他失魂落魄的跟在孟康身后,似乎也仍是无法接受刚刚听闻得知的恁般惊天动地的大事。 待二人来到萧义、萧安面前之后,孟康也立刻说道:“前番进购连同从江南转运来的二十多条海船已尽出了舶坞海港,几处商号、船坞大半浮财也由镖行转运往青州二龙山大寨行去,遮莫不出半月的光景便能送至山寨。事不宜迟,我等也须早些动身启程,否则萧唐哥哥于江南举事的消息传开,朝廷那边必然行移公文至各处州府,着落原籍追捕我等......” “且住!小人却还是不明白!” 叶春立刻高声叫嚷起来,旋即又向萧安、萧义、孟康追问道:“本来我还道孟管事是在与小人耍笑,可是如今看来,你,你,你们...还有萧任侠遮莫真是要造反?这却又是何苦来的!?” 萧安默然片刻,又颔首对叶春说道:“孟管事自也不是拿言语诳你,实则少爷数年前便早有谋划,如今看来弃了官身啸聚绿林中诸路人马,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事非同小可,也只得瞒住叶管事。你专在船坞里面主持营造船舶,自也不知商号那边以走海路行商的名目,来往于辽东、山东、江南诸地,调拨少爷麾下诸路义军,并着钱粮军资南北调动......如今少爷那边既然心意已决,这密州板桥镇,我等也再是留不得了。” 叶春闻言更是目瞪口呆,过了半响,他才又跺足叫唤道:“本来我以为投得萧任侠麾下行事,总算是安身立命,不止衣食无忧,自也能教毕生所学的本事发得利市!如今小人是真不明白,萧任侠明明是在汴京朝堂中位高权重的天子近臣,自能享尽官禄荣华,一世安乐,可是他却又为何要图谋这大逆不道的勾当,殊不知暗地扶持各地乱党贼军,是诛九族的不赦大罪!? 你们苦了我也!忒这般短命见识!背反朝廷又岂同儿戏?我蒙萧任侠收录自问感恩图报,于此处兢兢业业行事并无半点差池,原来你们却都不愿做良民,连同萧任侠那等贵人,竟然要与绿林中那些做杀人放火的贼人为伍!” 叶春也说也急,口中直叫着连珠苦。本来就有途径梁山泊却被那里头目劫了本钱,而流落于京东路不能够回乡的经历,使得他这个极善打造船舶的造船师对于那些绿林中人心中自然十分的排斥。好不容易在此处得到重用,如今却惊闻此处萧安、孟康等管事竟要投完青州二龙山大寨去,甚至就连萧唐在内实则早就做好了背反朝廷的准备,如此大事实在忒过骇人听闻,叶春一时间有怎能接受得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叶春顿觉脖颈一冷,有把沉重的大刀已然压在了他的肩上,那锋利的刀锋正对准了叶春的颈部,使得他浑身的汗毛登时也都竖了起来,而那把份量极重的大刀下沉的力道也使得叶春眼见就要双足一软,跪倒在地。与此同时叶春又听见他身后有人笑骂道:“你这厮,只顾在此聒噪诉苦个甚么!绿林中人却又怎的?老子未投奔至萧任侠麾下在此处船坞勾当之前,在江湖中讨活时,做得也是绿林盗的勾当!” 如此以武力威胁,也使得叶春立刻惊惧得噤声不语,而在叶春身后提着大刀正做威吓的恶汉,却是与叶春一样受雇佣在此间几处商号、船坞勾当,早年也是在绿林盗上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的狠人徐文。 一日之前,徐文却先是通过萧义、孟康之口得知萧唐于官场、绿林双线行事的密谋大计。大致也如萧唐对此人性情的推敲,这徐文先做的是贩私盐勾当,在道上厮混时往来于京东路濒海数州,而教绿林同道对其甚是忌惮,他本来又打算趁着恁般时节群盗四起打算至密州板桥镇投募做个军将,最终却又因更大的利益而受萧安所雇在此做了个监造船舶的管事。也能看出这徐文骨子里就有一种绿林中草莽之徒那种不安分的因素,好勇斗狠,亦有几分会铤而走险的亡命徒习气。 就算彼此不是义气相投的结义兄弟,为利所驱而在此勾当的徐文在知晓萧唐的机密大事之后既是纳罕又是震惊,却又觉得十分过瘾。他的脑筋转得也是极快,暗想任侠萧唐本来就是江湖中的翘楚人物,而“铁面獬豸”全羽又是这些年来在绿林中风头最劲的数山强寇共主,当这两层身份结合到一处的时候,那么又将在大宋干出如何惊天动地的大事? 而且徐文也想到既然听萧义、萧安与孟康言语,那萧唐早于辽东一隅设镇占州,无论是要割地造反与朝廷对抗,还是退而求其次在化外之地出海称王.......自己善使重五十斤大刀而勇力过人、所向无前的本事也能尽显所长,再以自己的本领得重用时,却不比只在此间船舶做个管事活得更是有个出豁? 而鉴于从来也未曾打算只做个顺民的徐文对于萧唐剑走偏锋,当真敢公然起事的雷霆手段在好奇中亦有几分敬佩,他不仅当即点头答应愿辅助萧唐共谋大事,而且答应的也是十分的干脆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