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碾坊是一首老歌-《梦里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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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仁勤笑道:“有!”话毕,放下宁兆,从手提袋掏出一小包水果糖分给几个孩子,然后对宁义道:“你去喊松爷和金叔来我们家吃饭。”
宁义走出门外。
宁忠问宁仁勤道:“爸爸,我的球鞋呢?”
宁仁勤道:“爸爸这次赶路回来有点急,过几天再买。”
快开饭时,宁昌松走了进来。他也是一个年近花甲的人了,头发半白,额头的皱纹变得又多又深。他一把抱起宁兆,笑着说:“你爸爸发财来了!”宁兆伸手要抓他的脸。吴阿仰在一边急忙喊道:“快下来!不要弄脏爷爷。”
宁昌松一边放下宁兆一边说:“不怕,不怕。”
宁仁勤问道:“仁金呢?”
宁昌松答道:“去他老丈人家了。”宁仁金是一九八0年冬天结的婚,媳妇叫张竹芯,是普丛村人。
宁仁勤又问道:“他去没有什么事吧?”
宁昌松来气道:“谁知道?他三天两头就晓得往老丈人家跑,这边的活路也不大爱管,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那媳妇呢,还没进门两天,就想分家忙忙,也不知这是什么世道了!”
吴阿仰在一旁附和道:“我看家家都如此,这两年不知怎么回事,娘亲不如丈母娘亲了。”
宁仁勤笑道:“这也难怪他们。自从分田土后,像弟媳她们的口粮还在娘家,一旦分家后就靠男方一个人的田土养活一家人,他肯定去巴结老丈人,看以后能不能讨得一口嘛。”
宁昌松骂道:“真是狼子野心!你怕我们当老的不会想到这些吗?”
宁仁勤仍旧笑道:“这你还别说,要是真分家了,你敢拿阿双和阿桃两个姑姑的田土分给他吗?肯定不好这样做嘛。”
吴阿仰接口道:“这个说不清楚,有些家还留在老人名下,有些家女儿一旦出嫁了就拿来分给兄弟。说白了就看老人怎么做了。”
宁昌松不吭气了。
宁仁勤摆酒碗在灶边,大家围拢一圈,准备动筷吃饭。宁仁勤从衣袋里掏出一包“蔓萝花”纸烟,取出一支递给宁昌松。宁昌松摆手道:“我不要这个,这个不打瘾,还是扎老棉烟才过瘾。”
宁仁勤硬塞过去,道:“就抽一棵解闷!”宁昌松勉强接起。宁仁勤又从烟盒取出一支叼在嘴上,捡起灶边火柴盒,刮火点燃吸了一口。
“怎么,你也学会抽烟了?”宁昌松诧异道。
宁仁勤尴尬笑道:“这都是贪嘴惹出的祸。这次出门干活,每个堡坎工价讲好后还要求主人家负责吃住,一日三餐,每人一天一包烟。我本来对烟就不感兴趣,可是每天都发三包烟下来,看着全爷和仁锦两个在一边吞云吐雾,就感到不抽白不抽,抱着试抽一下是啥感觉的心理,谁知慢慢地有瘾了,看来以后还得备烟钱。”
宁昌松笑道:“这就叫偷鸡不成倒蚀把米,以后够你受的了。”
“来,边喝酒边摆谈。”宁仁勤举碗相邀。
他俩喝了一口酒,又从锅里夹一筷菜吃了后,宁昌松问道:“这一趟下来还可以吧?”
宁仁勤道:“也还马马虎虎。去的地方都是老全爷前两年到过的,他们以前砌的堡坎还很牢固,所以比较受当地人欢迎,活路容易找,到那里以后第二天就谈成一单活路了。我们出门两个多月就砌了四家宅基地堡坎,基本上一家连着一家地干,几乎没有受到耽搁。但估活路时有一单看走眼了,填土方看起来不算大一个坑,却比预计多用了八天。结果加上出门和回家的日子平扯起来,每天进荷包的只有二块八角钱。”
宁昌松道:“这个够可以了。前两天村里有些人回来就说经常找不到活路,去来一个多月也就得个几十块钱。”
“唉,出门也要看运气。”宁仁勤应道,又邀宁昌松喝酒。
宁昌松道:“是啊,有的更倒霉。听说三队马孝冲家爷儿俩,在外面活路做得蛮顺利的,得了不少钱,但回来要走到当阳的路上时被五个蒙面人持大马刀拦路抢劫,连鞋子都要脱下看,结果被弄得身无分文,两爷崽一路哭鼻子回家。回到家后亲戚朋友还得安慰一句,蚀财免灾。”
宁仁勤问道:“集体时都没有这些事,现在为什么越来越乱了?”
宁昌松道:“我也搞不懂,反正出门一定要小心。特别是在城头,那些穿着喇叭裤的二流子越来越多,他们经常转悠在市场里,那两个贼指头不敢伸向城里人,就偏朝乡下人的口袋里钻。还有最近传言当阳到清平县城的路上有一帮贼,他们有专人放哨,看见过路人是熟人就喊一声干柴,那人过去就没事;如果是陌生人,他就喊一声生柴,那人过去后就被山上下来一群人抢劫了。”
宁仁勤叹道:“八二年严打才杀了一批人,这些坏蛋收敛一点。可这才过多久呢,反而越来越猖獗了。”他又邀宁昌松喝了一口酒。
“马上过年了,你们带娃娃上城买年货最好找人结伴同行。”宁昌松道。
“松爷,志叔回不回来过年?”吴阿仰问道。
宁昌松答道:“他前几天才来信说,他没有探亲假。”
宁仁勤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仁志参军一晃眼就是一年出头了,不知他过得如何?”
宁昌松道:“他信中也没说什么,只是讲训练太紧张了,然后就是让我们老的多注意身体。”
“这些日子常听人说边境十分紧张,也不知是风言风语,还是真有这么回事,我们做女人的就感到非常担心。”吴阿仰轻声道。
宁昌松沉默了一下,道:“不必担心,不会有什么事。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别看他以前吊儿郎当的,我就觉得他比仁金有孝心。”
宁仁勤笑道:“谁都有优缺点,我倒觉得两个叔叔都不错。”
吃完晚饭,宁昌松回去了。大家烧水洗脚。宁义问宁仁勤道:“爸爸,你们砌堡坎累不累?”
宁仁勤道:“肯定累呵,又开石头,又抬石头,然后再砌石头,这双手整天把石头翻来翻去的,皮都磨出老茧了。”顿了一下,又道:“还有就是忙得衣服都没空洗,每人背一身虱子回家,一会儿再烧一锅水,把衣服烫一下,才能把虱子弄死。”
睡前,宁仁勤把钱拿给吴阿仰,道:“把这个钱搁好,过两天要用再拿。”
吴阿仰伸手接过钱,道:“家里现在也不剩什么钱了,得这个钱正好拿去集市买猪崽,不几天就杀猪过年,那油汤水便可用来喂小猪崽,才不会浪费。”
宁仁勤道:“我们以往每年养一头,也就只能应付过年而已。我看这次干脆去买一对回来,就算养得辛苦一点,到时杀一头过年后,还得一头卖出去,多少还能增加点收入。”
“那敢情好,这些年养一头就是因为没有钱买更多的猪崽呵。”吴阿仰道。
宁仁勤脱外衣甩放在破旧木柜上,道:“那就这样定了。”
“过年前给娃娃买衣服,买香、纸钱和炮竹,估计用个几十块钱;买一对猪崽,少说也是几十块钱;过年期间访客待客肯定要花一些钱;翻年后娃娃报名读书、春耕春种买化肥也还用钱,估计这钱也就够用到那个时候。听人说明年要修公路进村,一家还得出一百块钱,也不知到时油菜籽钱得多少,够不够敷这些?”吴阿仰盘算道。
“要修公路进村了?”宁仁勤问道。
“是呀,全寨人都在议论纷纷。”吴阿仰道。
宁仁勤道:“唉,修公路是个好事,可样样都在用钱,看来也只能是到哪山唱哪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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