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日月西沉,大河东去,任千百年岁月流逝,我泱泱九州都是东西河流贯穿,南北行船不便。自运河筑成后,水路纵横格局始定,南北水运得便日盛。然而,自运河开挖以来,便多有是非生发,世人褒贬不一,就其功过实不好一言明断。唐人有诗言道: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 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劳民伤财的诟语已被时间淹没,今唯见运河之上千船逐波,万槎拨浪,日夜不息不停,蔚为壮观!赖运河之益,两岸人烟多聚,繁衍生生更旺,村镇城郭错置,尽呈欣欣荣盛之象。 古中都汶上县境内有一汶西码头,便因势得利,南北水运客商多有在此易物暂歇补给所需,周近乡民多有在这码头上劳役买卖。日趋一日,此地越发繁华热闹起来了。 这一日,天将傍晚,装卸伙计们刚刚卸完一船货物,正列队依次领算工钱。一个十四五岁的泥头少年慌慌张张冲了过来,冷不丁一头撞到一个壮汉身上。这少年哎哟一声,连连退步,却已把那壮汉刚领到的十几个铜钱顶翻在地,铜钱叮叮当当四散滚出好远。 那壮汉一惊,立时大怒,骂一声娘,挥起熊掌般的大手便拍到少年脸上,声音那叫一个脆响。 少年木桩般栽倒在地,抬起头来已是半面充血青青五个指印,他眼中含泪,怒目相对。 壮汉轻蔑地冷笑一声,喝道:“兔崽子,瞪什么眼”抬脚又向少年踹了过去。脚未落实,却被突然冲上来的一个中年汉子用脚勾住。壮汉一怔,用力下踩,竟然纹丝不动,便大喝道:“林方,你少管闲事,出什么风头?” 林方微微一笑,说道:“小孩子无意冒犯,兄弟何必动气呢?他哪能禁得住你的重脚?算了吧!” 壮汉问道:“他是你儿子?” 林方摇头说道:“不是。” 壮汉又说道:“那你还管?这小子太惹人嫌,我教训教训他。”他收脚绕开林方,蹲身横腿向这少年扫踢出去。这一脚迅捷凶猛力道甚重,少年若被踢中必受重伤。 林方见他又下重手,心中一惊,忙侧身斜卧抬足向他膝窝曲泉穴踢去。那壮汉扫踢的方向立时转而向上,呼一下从少年身上扫过。他踢空之下却收势不住,熊壮的身躯飞跌了出去,摔在一堆米包上,滚落在地,四仰八叉,弄的灰头土脸。 壮汉翻身爬起来猛打喷嚏,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尘泥,面目变得污浊。他啐地一口污痰,大声喝道:“林方你又打我,我跟你拼了。”挥起拳头便向林方打来。 林方跳身避开,说道:“王兴住手,有话好说。” 王兴不肯听言,追上来又打。拳出如风,却没粘上林方的半边衣襟,更是气恼,“哇哇”地咆哮大叫。 那少年从地上爬起来喊道:“大伯别打了,出事了!” 林方本无心打斗,曲腿锁住王兴一只大脚,抬臂架住他的一对铁拳,说道:“再不住手,你可要出事了。” 王兴虎背熊腰有几百斤蛮力,平日在码头上事事占上风,霸道的惯了,本就与林方不睦,此番没占到便宜却出了丑,哪肯善罢?喝道:“他说住手便住手吗?他娘的!会出什么事?”他抽拳变掌向林方胸口击落。 林方纵身一跃退后丈余,摆手说道:“我不打了,住手吧!再不住手我可要还手了。” 王兴牛眼一瞪,说道:“你说住手便住手吗?你还手又能怎样爷爷不怕你。”他向前跑出两步,纵身上前,举掌又打。 林方心知若不将他制住,他必纠缠不休,便也不再躲闪。拆了几招,忽然拧腰侧肩,急伸右手扣住王兴右腕太渊穴,左手自胸前穿插而过拿他左臂曲泽穴。 王兴登时双臂酸麻使不出力道,欲抬脚踢踹,却被林方抢到了先机,缠住了他的脚腕。他气得黑脸充血,如同青紫的猪肝,张着大嘴呼哧呼哧喘气。 林方问道:“认不认输?还打不打?” 王兴只是大口喘气不答话。 那少年又喊道:“大伯放手吧!天鸿哥出事了。” 王兴见林方一分神,便要用力挣脱,扯了个来回,却也没挣脱出去。 林方说道:“我放手,你别再打了。”刚一放手,王兴便一头顶撞了过来,他急忙侧身闪避。 王兴气急之下用力不小,可以说是奋不顾身,撞空之下收身不住,势若奔牛般直直撞向那堆米包,又将有闹个灰头土脸之象。 林方不想让他太过出丑难堪,忙抢上前去抓住他的腰带扯住。王兴转过身来又羞又怒,举拳又欲动手。 林方说道:“你打不过我的,去学好了本领再来跟我打吧!” 王兴此时双臂依然还酸麻无力,哪里真敢再动手?恨恨说道:“你有种,你等着。”他用力甩甩手臂,蹲下身去捡地上的铜钱。 林方问那少年:“青尘怎么回事?天鸿出了什么事?” 那叫作青尘的少年也姓林,是林方族中的侄子,与他的几个子女很是亲近,日日一块玩耍。他捂着红肿的脸急切说道:“天鸿哥沉河,只怕要淹死了。” 林方闻言却松了一口气,笑道:“我还道怎么着了?你们哪天不下几次河啦?在水里比鱼游的还快,会出什么事?别在这儿闹了,一边玩去。” 林青尘急的脖颈通红,跺着脚说道:“他一个人游水当然可以,三个人在水里乱抓乱扯他便不能了。多亏一个道爷给救了上来,还不知死活呢!你快去看看吧!”说完,转身跑了。 林方见林青尘气急败坏的样子,虽听的不尽不详倒也有了几分相信,便追跟了过去。 王兴幸哈哈大笑,幸灾乐祸地说道:“让你多管闲事,活该把你儿子淹死。” 出了码头,远远便看到河边围着一大群人。待到近前拨开众人,只见林天鸿水湿淋淋的正在弯着腰吐水,手臂肩背的衣服上有几处扯裂,露出红红的抓痕血印。不远处的草地上躺着两个十几岁的女孩,都已昏死过去,一个灰袍道人运指如飞正在施救。 林方见儿子无险,心神稍安,抚着他的头问道:“怎么回事?” “爹……”林天鸿刚欲抬头说话又弯下身去,哇一声喷出了一口污水。 林方轻拍他后背,摘去他头上的绿萍草叶,听人群中知事者描述,且听且断。 原来,这两个商船上的女孩在河边折柳枝芦苇,一不小心失足双双落水,林天鸿听到呼喊便跑过来跳入水中救人。却不料这两个女孩慌乱之中只知求生,不辩道理情形,抓扯住林鸿的手臂头发便往下按,以求自己的头脸露出水面。林天鸿虽惯熟水性,毕竟年少力弱不得法,怎抵挡的住两个女孩奋力挣扎四只手的扭按?更何况生死危机关头,这四只小手似乎力大无穷。林天鸿救人未成,自己反被灌了一肚子水。 三人挣扎中已到了水深急流处,周围有人发现后,见三人抓扯成团,谁也不敢再下水去救。眼看着三人昏死将不免于沉尸河底了,一个道人闻讯赶来,飞脚将搭岸的几块渡板踢入水中,纵身一跃便是几丈高远,在木板上点足又在跃起,两个起落便到了近旁。分手抓住三人衣裳,屏气一蹿而起,在空中几个跨步跃上岸来。 众人纷纷翘指称赞这道人勇武。 细细打量,只见这道人面如刀削,柔须微垂,双目精光炯炯,有四五十岁年纪,腰束尘拂,背负宝剑,衣袂飘飘,颇有一番仙风道骨之象。又见他衣袍上水湿如墨斑斑点点,白袜青鞋却未湿分毫,显然是轻功绝妙武功不凡。 林方对这道人的敬佩不禁油然而生,拱手上前,施礼说道:“犬子不自量力,有劳道长相救,在下林方感激不尽。” 这道人说道:“贫道只是举手之劳,何必言谢?倒是令公子小小年纪舍命救危的勇气着实令人敬佩。”说完,他望向林天鸿,点头含笑,满眼赞赏之色。 林天鸿报以一笑。 此时,那两个女孩已醒转过来,埋头在家人怀中呜呜哭泣,妇人丫环安慰不止。 这时,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大声喊道:“我的女儿啊!”张臂扑了过去。他怜惜地哄慰女儿,又对搂抱着女儿落泪的妻子说道:“小心月儿着凉,快带她到船上换衣梳头再来拜谢恩公。” 他妻子闻言,止住抽泣,说道:“正该如此,我倒是害怕的糊涂了。”两侧的妇人丫环忙上前搀扶着起身。 这两个女孩怯怯走出几步又转头回望,一个如梨花带雨不胜春寒,一个似芦絮沾水轻柔绵软,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直欲上前搀扶一把温言劝慰两句。林天鸿忘了先时差点因其送命,见其目光投来,忙回以微微一笑。 女孩父亲走上前来,感激若涕,说道:“道长相救乃再生之恩,若非如此,我父女定不能相见了。请受小人一拜。”他一揖到膝,众随从之人都作揖说谢。 那道人说道:“不必如此!上天有好生之德,救危扶困原是贫道当为之事。刚才若非这位小英雄延时,贫道也未必能救得出令千金,倒应该谢他才是。”他侧身望一眼林天鸿。 女孩父亲连声说是,“谢小英雄相救,谢小英雄相救。”神色甚为恭敬。 “不用谢,不用谢!”林天鸿连连摆手说道:“我哪有什么功劳?” 那母女众人回到船上,立时差人端了两盘金光灿灿的元宝来答谢,众围观之人见足有百两之多,都禁不住瞠目结舌惊叹出声。 这道人见状,不待那女孩父亲开言,便说道:“贫道还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别过。”他向林方微微点头,飞身而起,在众人头顶掠过,瞬间已在几丈开外。 林方见这道人说走就走,憾不得亲近,运力高声喊道:“道长可否留下高姓大名?” “哦!”那道人惊讶出声,说道:“这位兄弟好深厚的内力!贫道泰山张若虚。”声音真真切切如在耳边,人却已无踪影,只见柳枝摇摆拂动。 林方惊喜说道:“泰山四真人名扬天下,不想今日有幸得见其一!”他回头看到林天鸿和林青尘望着张若虚消失的地方呆呆出神,拍掌说道:“走远了,别看了。走吧!陪我领了工钱犒劳犒劳你们。” 那女孩父亲忙说道:“好汉慢走!小英雄慢走!请收下这些金两,略表在下感谢之万一。” 林天鸿停步转过身来,模仿着张若虚的口气说道:“我们还有事在身,不便久留,金子就不要了,就此别过!嘿嘿!呵呵!”他竟大笑了起来,林方和林青尘也忍俊不禁。三人大笑而去。 众人都感到诧异,那管家喃喃说道:“竟有这等怪人?送金子也不要。”他啧啧称奇摇头不解。女孩父亲慨叹点头,说道:“这才是真好汉!” 林方领取了工钱,买了烧鸡卤肉,又让酒铺子老板记账舍了一坛上等汶泉佳酿。三人兴冲冲向村子走去。 林青尘说道:“天鸿,你为了救那两个女孩,差点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就是收他些金子也是应当的。” 林天鸿说道:“哎!这是什么话?是那泰山张道长救的人,都不曾收,我若收了,于心何安?岂不叫人耻笑?”因见林青尘面有窘色,便又用手比划着笑道:“这许多这么大个的金锭子,我们哪曾见过?收了也不知怎么花不是吗?拿着岂不是要整日提心吊胆的?” 林青尘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面露愁容,点头说道:“是啊!那么多,怎么个花法?可不是要提心吊胆?” 林方闻言,连声大笑,说道:“咱们摸惯了铜钱碎银,别去招惹那黄澄澄的玩意,会咬人的。快走,回家喝酒吃肉睡大觉。”三人开怀大笑。 夕阳西下,一抹余辉染红了半天的云霞,鸡犬归家,鸦雀还巢,万家炊烟袅袅升腾而起,古朴的村子显得庄严而神秘。 还未进家门,林青尘便高声喊道:“霁遥、天远,快过来接着,大伯买了好酒好菜,今晚我可要在你们家蹭饭啦!” 林霁遥噔噔跑出门来,说道:“好你个青尘!一大早把哥哥拽出去,整整一天不着家,把教我们的字都忘了,还没和你算账,你倒要来我家蹭饭,看我不拿火棍打你?”说着咯咯笑了起来,接过哥哥手中的烧鸡和卤肉,一阵风似的进门去了。 林天远则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去接林青尘手中的酒坛,说道:“姐姐念叨一天了,你定脱不了啦!别把酒洒了,给我吧!” 林青尘笑着进了院子,说道:“若是你们知道了今天的巧事,非但不会怪我,定然还要谢我的。” 林霁遥提着一根三尺来长的烧火棍叉腰站在门口,说道:“又在撒谎,脸都红了。想逃打,便拿巧事开脱。” 林青尘一怔,没被打的另半边脸也红了,不由自主地向林方看去。林方并未在意,径直走进院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自己被打的,故掩窘色笑道:“没骗你们,真有巧事。” 林霁遥说道:“什么巧事?快说,若不好,看我不抽你两棍。” 林天远笑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你没看到哥哥湿漉漉的衣服都破了?” 林天鸿笑而不语。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