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大院的“老百姓”(一)③-《北京的部队大院》
郑丽娜还劝说杨传福不要想起来什么干什么,要订个时间表,每天活动有规律了,就能慢慢地习惯退休生活,要体力与脑力相结合,在家与出外相结合。她对杨传福说:“咱们楼上老肖退休比较早,我看他天天乐呵呵的,身体也不错,你可以向他取取经。”
杨传福不屑地说:“嘿,你别给我提老肖,前些年他喜欢集邮,‘耍猴’赚了些钱,连每次路过动物园都觉得心里边热乎乎的。后来邮市萧条了,他又去炒股票,结果炒得一塌糊涂,女儿给他五六万块的本钱全部赔光,还把自己多年的储蓄贴进去了一部分,他后来患了‘炒股后遗症’,一听见‘股’字就心惊肉跳,血压升高,所以,现在在他们家,屁股不能说屁股,只能说‘臀部’。还有人说,他听见‘跌’字就浑身哆嗦,因为‘爹’与‘跌’谐音,他以前给家里的老父亲打电话的时候叫‘爹’,现在都改称‘爸’了。”
郑丽娜笑着说:“最近这些年来,想在股市财的人,多数都是做着好梦进去,多数又是做着噩梦醒来。不过你的话有些夸张,我就不信老肖连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我看到咱们小区花园里总是有一些老同志打扑克下象棋,要不然你去给他们凑凑热闹。”
“打扑克下象棋容易上瘾,再说总是坐在那里对身体也不好,久坐不动,必然生病。”杨传福说,“研究所的崔工程师退休以后没有事干,到处找人凑一起打扑克,白天在小区的花园里边打,晚上在马路旁的路灯底下打。后来他打扑克着了迷,白天忘记吃饭,夜里不想睡觉。他老伴埋怨他说,人家的小孙子三岁半,一百以内的加减法都学会了,咱们家的小孙子也是三岁半,二十个数都识不了,让他教小孙子学识数。老崔听了老伴的话,不情愿地猫在家里,伸出一个指头问小孙子,这是几?小孙子说这是1,老崔说,俺孙子真聪明,讲得很对,这就是1,“1”也是扑克牌里的“尖子”,尖子只比2和大小王小。老崔掰着指头继续教孙子识数:跟着我学,2、3、4------5、6、7------8、9、1o------J、Q、k------”
郑丽娜笑弯了腰说:“你说的这种事肯定是被演绎了,有人在故意出崔工的洋相。好了,我不再管你,每天二十四个小时怎么打你自己安排,我只给你提一条要求,生命在于运动,早上晚上要各锻炼一个小时,游泳、打球、健身都可以。其他时间上剧场、去影院,逛街、聊天,随你的便。”
郑丽娜生在北京,长在北京,父母都是普通工人,用杨传福的话说,她们家是属于生活在皇城根的“贫下中农”。
那是“****”后期的事了,有人介绍郑丽娜与杨传福处对象,杨传福对郑丽娜说,我是农村长大的孩子,粗茶淡饭,吃喝随便,生活上比较土,学历也不高,入伍前高中没有毕业,在部队提干以后才混了个函授大专,基本上属于“大老粗”。郑丽娜说,我喜欢革命军人的威武阳刚,也喜欢农民子弟的憨厚朴实,咱们两个在一起,算是“土洋结合”、“粗细搭配”,共同过日子可能会比其他组合生活得更加有滋味。
杨传福与郑丽娜结婚以后,两个人互相尊重,互相体贴,生活上虽然有些清贫,但是苦中有乐,小日子过得像是糖罐里搅蜜,让很多人心生羡慕,费元青说他们俩是相辅相成、相敬如宾、相映成趣、相得益彰。当然,很多夫妻展现给别人的,多是表面现象,有人曾经说过,即使是最幸福的婚姻,夫妻双方一生中也有两百次想离婚的念头,还有五十次想掐死对方的想法。在现实生活中,不离不弃、死心塌地过日子的夫妻很多,不争不吵、谦让到老的夫妻极少。
杨传福总是说自己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属于“下里巴人”,欣赏不了“阳春白雪”,即使是在职的时候,除非工作需要,否则不会去装修豪华的娱乐场所,也不愿意参加某些所谓的高雅活动。
在部队退休干部中间,杨传福有着广泛的同盟军,他们局里一个已经退休的干部老丁,与他一样也是农村入伍的老兵,老丁的女儿在外资银行工作,她为了让一辈子勤俭度日的父母开开洋荤,在老丁和老伴金婚的那一天,送给二老两张世界著名芭蕾舞团来华演出的门票。老丁和老伴虽然对芭蕾舞一点也不感兴趣,但是,想到女儿的一片孝心,还是高高兴兴地去了,到了剧场门口,他们看到很多人聚在那里,一打听,原来都是在等着退票,一打听,每张票退掉可以换四百块钱。老丁与老伴一合计,一张票四百,两张票就是八百块钱,看一帮女孩子用脚尖走路有什么意思?八百块钱买一个月的蔬菜都用不完,干脆,把票退了,回家!半个月之后,老丁的女儿才知道父母把她花一千四百块钱好不容易才买到的两张芭蕾舞票给退掉了,把老丁好一顿埋怨。
杨传福还有个同年当兵、同年退休的老乡老程,老程的儿子在一个什么汽车俱乐部里工作。儿子想让当兵后一直想学开车而没有开成的老子开开眼界,给老程找了一张国际车展的参观券,老程看过展览之后,杨传福问他,车展好看吗?老程说,哎呀,好看,太好看了!杨传福说,给我介绍介绍车展上都有什么好车。老程说,车展上有什么好车我倒是没注意。杨传福感到奇怪,问老程,那你刚才说什么好看?老程说,我是说车模长得好看。
杨传福退休前后这几年,郑丽娜对他又多了一层关心,每天为他调剂饮食,自己白天出去跳舞,也督促他白天外出锻炼,晚上用尽可能多的时间陪他说话聊天。郑丽娜对一个姐妹说过,她非常赞同有人说过的两句话:男人,请珍惜少年时陪伴在你身边的女人,因为那时你没有金钱,没有事业,而她风华正茂;女人,请善待与你一起走到最后的男人,因为那时你繁华已过,容颜已老,而他不离不弃。杨传福从一个农村青年成长为一个正师职军队干部,在外是个好领导,在家是个好丈夫,身在领导岗位,他有没有非分之想不知道,但是,肯定没有越轨之举,这一点让郑丽娜很感动。
杨传福接受了郑丽娜让他每天锻炼身体两个小时的建议,他有个同事原来身体很好,退休后天天待在家里,沙和大床共同伺候他,一个值白班,一个值夜班,结果时间不长就患了多种疾病,现在一天二十四小时躺在医院里。
他选择的运动项目是走路。
复兴路是西长安街的延长线,笔直宽广,车水马龙,五棵松到军事博物馆只有四五公里远,杨传福早晚都在这段马路的便道上徒步行走,阅路人百态,看车来车往,有时候也帮负重的人提提东西,给问路的人指指方向。他在职的时候坐在机关的公用汽车上,要是不拥堵,这段路程几分钟时间也就过去了,而现在真要一步一步地用两条腿去丈量,这段路就显得非常漫长。
同样的一段路,如果每天都去走上一两趟,就会觉得好像越走越短,也会觉得越走越轻松。杨传福由于每天徒步锻炼,现在十里八里的路程都不在话下,抬腿就走,一会就到。
杨传福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军事博物馆门口,看着博物馆宽敞的大门,空旷的广场,他心里在想,自己过去的历史也该进博物馆了,伸展在面前的人生之路,是一条从未涉足的新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