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民国遗梦之海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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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沉默半晌,看着讲台上仍旧妙语连珠的顾儒林,问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那个问题:“师哥,你又是怎样想的呢?你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你有想过告诉我吗?”

    顾少顷攥着我的手慢慢放松了下来,他眼神澄明,一片疑惑,看向我时神情坦然又专注,显然没想到我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揭他老底。

    “你并不是去年才从欧洲回来的吧,这之前,你至少有两年是在东洋,与世珂一起上的军官学校,是不是?”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顾少顷反问。

    什么时候?在你带我去见闵爷时,在你可以轻松翻越我们家墙头而不被人发现,在你频繁消失姐姐和世珂一遍遍警告我离开你时。“世珂现下在做什么我大概猜到些,五日前你前脚刚离开我,后脚世珂也去了那个茶楼,你们平日里装着不认识对方,可手心里都有常年摸枪的老茧,原先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可也是五日前我被警局的人带去了监狱,抓我的人手上扛枪的老茧与你们俩的一模一样,我便什么都明白了。能让你们一起出现在一个地方,想必是你们的组织有了大的任务,之后你去了上海,第二日便有报纸爆出卖****曹汝霖被刺的消息,可惜你没得手,是吗?”我问得冷静又克制,仿佛在说一件与我们都不相干的事。

    人群里无人注意我们,他们都被台上那个一身黑色西服的新任教育部部长的谈吐所折服,场子里时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人们沉浸于顾先生带给他们的欢欣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一对青年男女正在剑拔弩张地对质着。

    顾少顷沉默不语,他用无声的对抗审视着我的判断,仿佛在斟酌怎样开口,良久之后,我听到他叹息一声,以手抚着我冷冷的面颊,苦笑道:“阿昭,你总是聪明的,从开始我就知道着你的聪明,也爱你的聪明。可此时我却宁愿你是不聪明的,因为那样你至少是安全的。有时候,不知道要比知道幸福许多,你就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摇摇头,我也宁愿自己不知道,那样至少我还有一点儿理由……可现在,亲口从他嘴里得到肯定的答案,却是连一点儿幻想也不该有了。

    “师哥,我知道自己无法阻拦你的决定,你的信仰,可这样危险的活动,以自己的命去赌别人的命,却实在让我无法认同。没有任何价值凌驾于生命之上,这不是我们在学堂里一直讨论达成的共识吗?当初小青被杀,你义愤填膺,扬言定要帮我找到凶手将他绳之以法,可为什么……”之后的话我说不出口,他打的是坏人,是出卖我们国家的坏人,可……

    顾少顷不再看我,他俊逸的脸上笼了一层复杂的情绪,

    像是云雾里罩着的远山。只是他的眼睛里,清楚地写着一种类似无奈的疼痛:

    “阿昭,我并没有变,坚持生命的尊严,护卫生命的自由,这一直是我追求的平等社会。可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真是这样吗?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去年的五四,今年的孙先生护法……自古弱国无外交,指望公理战胜强权终究只是一个美好的童话,我们的时代如此,学生被抓,军阀之间混战不断,到处是打仗,到处是民不聊生,从鸦片战争到现在,我们的国土分的分,送的送,就连此刻脚下这片宁园,也是英租界卖给我们的,这不是莫大的讽刺吗?什么时候我们国人自己的土地却要从洋人手里才能购得?说起死去的小青,为什么事发至今警局仍找不到凶手却没有任何反应,如果现今被杀的是一位政府要员或商界大亨,你认为他们还是这个态度吗?阿昭,你是简单的,可你的简单救不了像小青那样千千万万的同胞,如果我们能建立一个真正为国为民的新社会,自由得以实现,人人生而平等,再不会出现妄杀一条人命,强权占领公道,这样的自由,不就是我们追求的真正的liberty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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