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民国遗梦之海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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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就忘了她?我竟然忘了她从来都是看戏不怕台高。我真想去死,有她这样的婶婶真想去死,她怎么就知道我不愿意被人逼着做事,怎么就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戳我的心窝?平时她冷言冷语讽刺我和姐姐也就罢了,怎么能在今日这样火上浇油?

    父亲再也坐不住了,他也想不到刘王氏竟说出这样的话,父亲看了二叔一眼,对着众人解释:“本不想在此刻扫了大家的兴致,贺次长,实不相瞒,罕昭这孩子从小得我们家老太太疼爱,老人家在世时特给她在菩萨面前许了愿,让孩子自己挑选夫婿。如今老太太虽过世了三年,可我这为人子的总不能违背老人家的心意,做出干涉孩子的事来。贺公子人中龙凤,自让他们小儿女去交际,如果两人真的情投意合,那么到时再议论婚嫁岂不是顺理成章?”

    父亲说完,对着一旁站立的二叔吼道:“还不把你媳妇拉走,在人面前丢人现眼,咱们刘家哪时轮到你们来当家做主了?”

    二叔被父亲这么一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忙拉着一旁还欲还嘴的二婶让她消停去了:“你还说,嫌不丢人的!”

    众人后来说了什么我已然忘记,只记得父亲最后邀着众人往贡院旁的状元楼去了,说是要与贺次长和顾先生不醉不归。

    而我站在那里,只觉浑身冰冷刺骨,像一个怪物掉进了猎人埋好的洞里,挣扎不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想着……

    顾少顷什么时候塞给我纸条的?不知道。他和贺叔同一左一右,也随着众人去了。海朱跑来抱紧我,一个劲儿的问我怎么了?

    怎么了?我害怕。

    我突然间害怕了起来,以前是太小不明白,现在终于懂得了。要不是祖母的一句话,我真也有可能就这样和贺叔同定了下来。如果父亲没有让我接受新式的教育,如果祖母从小没有把我当做男孩子养,我或许会像传统的中国闺秀那样听凭父母做主,可父亲偏偏给了我别人没有的权利,偏偏叫我养成了自作主张的性格。现在这样的事,他能帮我拦着,可是以后呢?我们早不是当年说一不二的刘家,父亲又从哪里抗衡像贺次长这样的人物?权利的强压像一把锋利的剑,刺得我们不得不低头,总有一天,刘家会被新的势力敲击的粉身碎骨。难道到时,我们一家要让满门跟着我宁为玉碎吗?从这一刻起,我开始讨厌贺叔同。

    黄昏的天是蟹壳青似得蓝,我抱着商务印书局民国三年出版的《稼轩诗文钞存》坐在天井里发呆。

    院里的海棠已经开败,留下满树稀稀落落的红粉徒留无奈,今年的春花开得很早,也比往年谢的很早。此时留下满院落英缤纷的粉白色,也挺好看。

    自三月三过去已有月余,我早随着老师进了金陵学堂开始学习。因上得不是特别的女校,所以我的课程被安排的丰富多彩,除了日常的国文,算数,美工外,我们还要学习英文和法语。这天正好是周末,我拒绝了海朱外出的邀请,一个人跑到西府这边来看书。

    姐姐说,自从三月三后,我像变了一个人,也不吵着每天睡懒觉了,也不嚷着到处外跑了,除了上学堂外,平日里总也学会做安静娴淑的小姐了。

    其实我并没有变,只是觉得不能让自己再任性了。那天顾少顷塞给我的纸条写得清清楚楚,想要贺家打消念头,就安安静静的跟着老师读书,不要锋芒毕露。我想了想,他说的有道理。贺九铭想让儿子娶我,无非是觉得我是耀山先生的弟子罢了。他儿子做不成弟子,娶个儿媳是弟子也可以,这和当初他来我家的目的总有共同之处,也不妨他费尽心机谋求一番了。但如果我这个弟子资质平平,并没有外界传扬的那样好,甚至还很泯然众人,他会不会就此打消念头?

    只是,顾少顷为什么要帮我?他和贺家不是世交友好么?还有他父亲顾儒林,最近这一个月我总觉得姐姐有点怪,几乎每两天就会外出一次,可有什么事她也不说,只说是好友相请不得不去。自上次的事后,父亲母亲特地交代了我和姐姐,以后要格外小心。可是具体哪里奇怪?我又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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