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匪朝伊夕》
两个同样十分出色的男人待在同一间屋子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新进来的舞娘,努力按耐着自己的好奇心,可仍然忍不住悄悄用着眼角打量着屋内的两人。
一个气质高冷,俊美如谪仙,一身水清色外衫,绣着精美祥云花纹的流水广袖随意的垂在身侧,偶尔随着动作而摇,翩翩飘逸,表情闲适淡然,偏就让人生出几分敬畏之心,只可远观,不敢近侍。
另一个则肤白腮红,尤其一双多情凤儿眼,顾盼之间,邪肆风流,艳过桃花。看样貌本该是个浪荡多情的公子哥,可他身着玄色高领长袍,盘扣全部一丝不苟的紧扣着直到下巴,又冷着一张脸,周身都释放着一种闲人勿进的冷气,却不知那般美貌,加上这样禁欲的气质,如此强烈的反差,越发勾的人心痒难耐,不过是心中存了几分忌惮,不敢上前罢了。
这二人,虽样貌和气质都完全不一样,可同处一屋,各据一方,却丝毫不落下风,相反的,竟然会有一种异样的和谐。
那舞娘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就红了脸颊。
手中的书一页未动,自己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上面。言律抬眼看了一眼对面正襟危坐不发一言的乔木,忽然叹了口气,“乔兄何必如此严肃呢?倒是浪费了我这儿难得雅致闲适的环境。这样,我这里前几日新得了些雨前龙井,不如沏来任乔兄一品,如何?”
“不必。”乔木抿着唇,声音沉沉,带着警告道:“我来只是想说,你若想知道什么也不必再去找她,那家伙就是个蠢货,什么都不懂,不必你如此费心思的算计。”
“哦,我倒不是这样认为,”言律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心思的想法,只是满含深意道:“毕竟能在朝廷为政多年依然能独善其身,必要时或还能全身而退者,哪里能算得上蠢呢?我看是乔兄你关心则乱,身在局中不知局啊。”
看着越发沉了脸色,那张本就像冰块一样木着的脸更像是能掉下冰渣子似的,言律见好就收,挥退了舞娘,浅笑着道:“不过幸而,我的问题并不难答,就是换乔兄,也是可以的。”
他抬手沏满一杯清水推至那人面前,白瓷杯身,轻烟袅袅,微波荡开,一朵青花冉冉盛开。
乔木看了一眼那杯子,才抬头道:“不管许诺傻不傻,但至少她有一句话说对了,‘民不言官’,即使我能开口,但也只能告诉你一些你能听到的。”
“当然,我也不求你全部告诉我,只是”他的身子不自觉地前倾,眼睛与之相视,一字一顿道:。“我要知道现在朝堂上的形势,韩渲在朝中的地位,以及,那一位,到底是怎样的态度?”
这个男人,直觉真是敏锐!
乔木有一瞬间的愣怔,但他很快敛下双眸,在抿了一口清水之后,又想了一会,这才开口:“很糟糕。”
言律心中一凛,胸口处就好像被谁突然紧握着,拧作了一团,闷痛,抽搐,难受的快要死掉了。
可他仍然仔细的听着乔木的话,越听,那里就越难过,虽然乔木如他自己所言那般只肯说自己能说的,少言短语,言辞模糊,意义不详,可聪慧如言律,竟是已经明白那掩藏在短短几句话之下的血雨腥风。
在世人眼里,韩家,无疑是得天独厚的幸运儿。无论是先皇女帝在位时期,亦或是如今成宗掌权,先有韩茂手掌百万兵马大权,时逢皇子夺嫡,时局动荡天下大乱之际,能够准确的选出明主追随,并最终助其问鼎登基,保皇卫国,即使后来虎符被收回,却也成为本朝唯一一位异性王爷。再有如今的韩渲,本是女儿身却继承了王爷的封号,乃有史以来第一位身居一品官员的女子,更是掀开了女子可当官的女权新篇章,堪称冒天下之大不韪。
无数事迹皆说明了帝王对韩家的倚重和信赖,如此便可断言,若是没有何意外,韩家子孙,一生荣华,富贵不尽,官运仕途,皆唾手可得。
然,当真如此吗?
言律不信呵,所以他仔细的看着那些言论,盯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死死地盯着,这才让他真的读懂了,原来,是这样子的。
什么偏宠,什么放纵,都不过是帝王故布迷烟,下的一局玲珑棋,韩家,就是帝王手里的棋子。
因为新帝已经登基,不再需要一个位高权重时刻威胁着皇位的臣子,所以收了他的兵权,可是又怕遭到天下人诟病,坏了名声,所以才有了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异性王爷。
为了能够更加光明正大的执掌天下,以一个女子的身份,所以才有了那一时‘疏忽’的圣旨,韩渲的出现让‘女子亦可如男子一样做任何想做的事情’这样的想法得以被提出到实行再到被人接受,女权主义的盛行,让女皇的地位更加稳固。
所以,瞧,这是多么好的挡箭牌?用之即来,挥之即去。
乔木‘说’,韩渲在朝中的处境非常糟糕,即使有人明知道当年女帝的意图,却也难免会迁怒于她身上,于是以礼部尚书周礼为首的一大部分旧臣官员为伍成一派,多是文者,他们仍旧认为女子为政伤风败俗,有违祖规,主要就是时不时的向皇帝奏本,或是对她不理漠视,要么就是冷嘲热讽,韩渲向来不喜这些人,倒也不觉得什么。
还有另一派,则是以朝中将士,武者为伍,他们多是听过韩家威名——驰骋沙场,百步穿杨,轻易之间,敌军将首便可手到擒来,漫天的欢呼中,敌人闻风丧胆,大耀我国威!韩家,在军中一直都是神话一样的存在,所以,让他们怎么接受韩家的这一代竟然是个娘们儿?而且还是个不论被那群像软脚虾一样的文臣怎样虐待都绝不还手的软蛋?于是,疯狂崇拜之后就是极度的厌恶。
这样左右逼迫,夹缝生存,窝囊不堪,又岂是糟糕两个字轻易概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