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6大闹一场-《掐头去尾不留中间》
马年来透过门帘的缝隙悄声的问:“爸总是这样子,非得熬坏了不行。这半宿了,也没有见他多说两句话呢,这不得憋坏了?”马旺来背靠着墙,把腿脚伸展开,说:“这头两天他肯定难受,先让他憋着吧!等妈的后事办完了,指不定他还要大闹一场,大不了多住些日子医院。从今往后也没有人跟他吵跟他闹了——”
不大会儿,里屋就传来老舅如雷般的鼾声,马年来要马旺来也去回屋找个地方眯瞪一会儿。马旺来摇摇头,看看表,站起身去外面烧了两页纸,抽了颗烟,看见自己屋里的灯已经熄了,叹口气,转身回来,沏了浓浓的一壶厴茶,又放了两大勺子白糖,涮了两个干净点的杯子放在脚下。
烧过午夜纸后,马年来借着上厕所的机会给韩冲发去一条短息,告知自己回家奔丧的事情。韩冲没有马上回话,到了约凌晨一点多才回了条短信,问他睡了吗?马年来回复还没睡,韩冲的电话就立马打过来,询问有什么是需要自己帮忙的,特意的问需不需要自己回来。马年来特意当着马旺来的面告诉她不用,韩冲又问了些别的,才挂断电话。
马旺来惊奇地问:“深更半夜的你跟她说这事,你不怕吓坏了她?”
马年来重新坐下,往茶壶里填了些开水,同时用马旺来刚拿来的一条何香草的旧被子盖住腿脚,向马旺来解释了时差的问题,告诉他韩冲那边也就是刚刚傍晚的样子。马旺来追问着韩冲会不会来,不过看神情他更关心的是韩冲会不会继续开着那辆大黄蜂来。当得知不会来的时候,马旺来有些失望,靠着墙角眯上眼睛。
马年来差不多整宿都没睡,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他悄悄起身把被子给马旺来盖好,又钻进里屋,把落在地上的大衣重新给马解放披好。马解放坚持不上炕,坐在椅子里,仰着头,一深一浅的呼吸,也分不清他是不是睡着了。马年来给他披上大衣,他微微的睁了睁眼睛,就又闭上,索性马年来凑到他耳边,低声地说:“爸,你上炕上躺会儿吧!”马解放就没了动静。
第二天,便有亲戚来奔丧烧纸,马家兄弟两个忙着守灵招待。乡村厨房的大师傅一早就开着三马车送来桌椅板凳和各种炊具,这些都是按照一桌饭菜三百八的标准定下的,出殡日子里正席一共十桌饭。因为定的饭桌少,所以价码就略有提高,一共三千八百块钱,还包括一早一晚的两锅熬白菜的工钱,只是白菜和肉就要单买了。
下午,棺材送过来,刚刚上的面漆还有些粘手,大红的颜色,前面用金笔描着寿字。按照不知那位大仙定下的时辰,下午三点十五分,准时入殓。棺材来了之后灵棚才搭设起来,脏兮兮的帆布里子,外面是绣花的白布照面,用一堆铁管与角铁支撑着,几根缆风绳拴住四角。一干男性亲戚邻里紧抓着铺在何香草身下的装裹褥子,平抬着,在遮阳白布的遮挡下,从屋里挪进棺材中。因为马年来还没有结婚,对家里各种规矩也不太熟知,大部分的工作都由马旺来和赵天华代劳,铺钱盖纸,北斗七星,一干的事由,繁复却又简单,随着来帮忙的一位老木匠把三根棺材钉砸进厚实的实木棺盖中,何香草的一声就此截止,再没有见天日的时光。
马解放随着人们出来,站在台阶上依靠着门框,垫脚朝灵棚里张望,妄图越过一簇人头,能够再看一眼躺进棺材里的何香草。入殓过程中有个净面的过程,是赵天华拿着棉花和小镜子操持的,这也是马年来最后一次真真切切的看看何香草。何香草在这最后的半年瘦了很多,平躺在床板上的她两颊和颧骨都凸出来,干瘪的面庞上没有几两肉,紧闭的双眼略微有些陷进去。
供桌摆上来,马年来作为长子先在前面拜过,然后是马旺来夫妻。赵天华的娘家远隔千山万水,她便委托邻家去镇上代0购了猪头、活鸡活鱼和糕点等贡品,摆在灵前。接着便是老舅家的贡品,马年来的表弟何成旺从北京赶回来,染了一脑袋的各色杂毛,用老舅何大树的话说,就是一个野鸡屁股似的脑袋。何大树等着自己的贡品摆放好后,才趴在地上规规整整的磕头,又装模作样的哭喊着姐姐嚎了两嗓子。
马年来对这个小表弟印象还停留在十几年前,穿着开裆裤满院子跑的时候,转眼间居然已经是个大小伙子。听何大树提起,他是在山东学的美容美发,毕业后就去了北京,工作好几年,也没有拿回半分钱,倒是带回来几个小姑娘,可是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好人。这转眼都是二十五六的年岁,还没有一点出息,跟他同龄的,人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在何大树的安排下,晚上便由这个小表弟陪着他们一起守灵。今天晚上人略微多些,几个当家子的兄弟都从县城赶回来,有两三个留下来。院子里拉了几盏大度数的灯泡,照在灵棚四周,人们散了后,便把大门关起来,把院墙上的水口眼也用砖堵上,防止流浪的野猫野狗钻进来偷吃贡品。几个守灵的在外面坐了会儿,扯扯闲篇,渐渐地也就无话可说,便有人张罗着打牌。原来支着门板停尸的堂屋已经腾出来,便放上一张圆桌,铺上单子开始搓麻。小表弟当仁不让的占据一个主力位置,结果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已经赢了将近两千多。
马年来和马旺来兄弟两个换班的眯了会儿,输钱的几个兄弟抽了一屋地的烟屁,熬到天亮把牌一推,嚷嚷着让何成旺退钱。何成旺一人退了二百,扭头扎进里屋去睡觉了。
马解放又在椅子上坐了一宿,开始还有人劝他歇歇,见他没动静,渐渐地也就没人再理会他。
今天是出殡的正日子,也是最忙乎的一天。接连两宿没怎么睡,马年来感觉整个脑袋里都是晕沉沉的。令他最感到意外的是七点半钟,韩冲的突然到来,韩端被当做壮丁抓来当司机,开着一辆黑色奥迪a6l。当他们兄妹一身黑衣出现在院里的时候,吸引住所有的眼球,马年来也愣在院子中央,他慌忙的迎上来。
姐弟两个在灵前行完礼后,韩端打个招呼便回到车里去,马旺来和赵天华赶过来打了招呼,让她到屋里去坐。韩冲把马年来拉到一边说话,马年来问她怎么还是赶过来了,不是说过不用过来的吗。韩冲默默的问什么时候去墓地,当得知要下午才能出殡,她露出有些为难的样子,咬着牙跟马年来说可能自己在这里不能呆这么久。下午还有些安排,就要急着回去,安慰马年来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过度的悲伤等等。这时候,韩端拿着两个漂亮的纸花篮进来,又转身出去。韩冲解释说,自己不懂得地方上的这些规矩,来之前也没有再打电话,就仓促的跑过来,原以为就像城里似的,早晨就出殡,本打算一起去墓地,现在看来可能也赶不上了。
马年来对她能够来,已经感到万分的激动,也悄悄地嘱托她要注重自己的身体,不要操劳过度,事业是无休无止的,年轻的时候欠下身体的帐是早晚要还的。
根据当地习俗,对前来祭拜的亲友,主家人是不能够送客人出门的,这样对客人是不好的,马年来向她说明后目送着她离开,听着外面一声轻短的汽笛,车子慢慢的离开了。马旺来凑过来问她怎么走了?马年来说她只是以朋友的身份来祭拜。
闹哄哄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一辆高级轿车和一双俊男俏女成为整个上午最花边的新闻。人们议论纷纷,却没有人猜出这是马年来的女朋友,人们为寻求心中的答案,几乎每个人在赞叹花篮的美丽同时,都要着重的看两眼挽联,一个花篮上写的是“韩冲敬挽”,另一个上则写的是“慈亲千古”。
吹鼓手在八点钟准时开唱,荤的素的段子要的就是个热闹。纸车纸马也在九点来钟送过来,顺着南墙一排溜的扎住,几家亲戚早早的过来祭拜。院子里的大灶在鼓风机的吹拂下,烟煤烧起来,呜呜的大火苗烧着大锅,为中午的正席准备着。
马解放在几个亲戚的劝说下,换了件干净衣服,擦了把脸,重新在凳子上坐下,有些花白的胡茬子冒出来,头发杂乱。几个上点年纪的同辈亲属陪在他的身边给他说着宽心话,他还是一副麻木不仁的模样,有人就开始在背地里说老马傻了。
十一点钟准时出发去村口的大坑边上报了庙,男性亲属跟在马年来身后一路溜达过去,烧了纸又转回来,不歇脚的转身再出发。纸车纸马开道,前面有几个帮忙的一路放炮,后面跟着几个吹鼓手,吹吹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