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证明的。”马年来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起这样的一句话，而且还理直气壮的说出来。张副院长一愣，直勾勾的盯着他，然后眼中利刃一般的两锥寒冰慢慢的消隐，最后点点头说：“你去吧，跟老李交接完，他也在离开的名单中。”

    马年来忽然想明白，前些天这个项目重新启动，确实吸引一部分人才涌入，可是当听说经费拮据，自然就有人要退出。也就还只有他自从来到院里就跟这个项目有扯不断的关联，一直走到现在，深陷其中。

    回到实验室，几个子弟兵一般的实习生围过来，问他有没有带好吃的东西回来，马年来只好苦笑着说：“什么好吃的，你们以为我是去享福了，这次是真的去受罪了。你们没有发现我都瘦了两圈了吗？”严晓玲从座位上回过头，笑着说：“您是瘦了，我发现了。你们看马老师现在瘦的都跟大象似的了。”

    马年来问：“我离开这几天，你们有什么好消息要向我汇报吗？”

    还是严晓玲积极回答说：“好消息就是前些天还热热闹闹的项目组又冷清下来了，据说理论组只剩下胡景润大哥一个人坚守，原来那些人组成了顾问团队，已经离开项目了。”

    马年来点点头说：“老李在哪，我看这个人不错，他不会也要走吧？”

    “不知道，他这些天一直在这边跟我一起准备实验资料，刚才还在这边。”

    “你们看我们把他挽留在这个项目中怎么样，独木难支，这个项目就是累死我我也独立支撑不起来，是不是？”

    “我觉得比较难，除非你心甘情愿的给他做副手。通过这些天的观察，我发现其实李主任还是非常有见识和想法的。”

    “这不是问题，由他来主持实验室，我做副手，没问题，只要他能留下来，这都不是问题，我可以去找张副院长谈。”

    李清远不多时间，抱着一摞资料从外面进来，一眼看到马年来，便放下资料笑呵呵的走过来说：“马老师回来了，你先歇会儿，我把这些资料整理整理，就跟你汇报这几天的工作，做个交接。你不在的这几天可累坏我了，看来人过四十天过午是说的没错啊！”

    马年来琢磨着说：“别，别。李主任我正有个事想跟你私下里商量商量呢？我觉得吧，你在院里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科研第一线，无论从阅历还是经验上都要比我丰富很多，所以我想这个实验室就还是由您来全权负责，我来给你做副手，如果您没有意见，我立马就去找张副院长商量。我是实心实意的跟您沟通，您不要有什么顾虑，觉得我好像是在耍花腔。”

    李清远托着鼻梁上的眼镜，愣了一会儿，刚要开口，马年来便截住他的话茬，微笑着说：“你不用立刻答复我，只是希望能够认真的考虑考虑我的建议。过两天我们再认真的谈这个问题，这两天你好好地斟酌一下，怎么样？”

    马年来这样做未必是因为他有多么高尚的情操，而是他从张副院长办公室出来后的突发灵感，大多半还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单凭他自己带着几个实习生，能够真正做出成绩的几率有多高，他心中有数，他要真正的从这个项目中得到利益，就必须要挽留住人才。人们离开的原因他也分析过，自己无论有多么高的能力，在这个院里，在这个圈中还都是一个新人，他还没有树立起威信。况且之前因为这个项目匿名信的事情已经名声受损，他完全是在风头浪尖上，今天能够平复掉这个问题，不知道明天还会有什么背后的黑枪，他不想这种状态中挣扎，他不是搞行政的，他搞得是专业。

    第三天一早马年来就去找张副院长，提出要李清远来负责实验室，自己做副手的方案，张副院长没有表现出任何吃惊，只是略略的沉思一番，从桌子上掀起一页纸，问：“这个文件你早就知道了？”

    马年来一愣，站起身走过去，张副院长却又把纸按在手下。马年来无趣的立在宽大的办公桌边，问：“什么文件？”

    张副院长示意他坐回沙发中问：“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想到让李清远来做实验室负责人？”

    马年来对张副院长这幅冷淡的态度不是十分满意，他既然这样问了，只好说：“我觉得自己的能力还不够操控整个项目的实验室，想跟着李主任好好地学学。”

    “真心话？”

    “真心话！”

    张副院长猛然坐直了身子，宽厚的手掌在桌子上猛地一拍，愤然的吼道：“放屁！你能够在楚海做得来一个企业实验室，在咱们这里就绰绰有余。不要把所有人都当傻子，其实大家都心里清楚能够在这类跨国企业的实验室中得到重用的，哪一个拿出来都是行业中的佼佼者，他们更看重的是能力和效益。楚海的高层不是找过你吗，要直接挖你过去，这就是你的价值的最直接的表现。说吧，你为什么要李清远做负责人，为什么推举他？我要的是实话。”

    马年来没想到他会表现出如此直接的气愤，却又把话说的如此透彻，面对这种直透胸腹的问话，他感觉自己任何的说辞都是苍白无力。张副院长沉静一下之后，接着说：“如果你没有看到这份文件，我可以认为你是害怕了，恐惧了，想给自己织一个安全的茧。当然你要是知道了，那么今天你就是来要挟我的。对吗？不过，我可以明明白白的直接告诉你，在这份文件上一天我没有签字，它就是一片废纸，除非我不在这个位置上了。我说的够明白了吗？”

    马年来真心的感到委屈，同时他也明白过来，事情的真正起由不在于李清远的问题，而是桌面上那份他从来不知道的文件。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虽然从来没有在领导面前干过出格的事情，但是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受这份屈枉。他越想胸中越恼，猛地站起身，朝着张副院长说道：“张院，您说了半天的文件，到底是什么文件，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以发誓，你提到的文件我从来都没有看过，也没有听说过。是的，我是在逃避，但我的出发点也是为了这个项目能留住几个靠得住的人才，如果就凭几个实习生，您觉得这个项目还有什么前途？这样一个项目，实验室中单单靠我一个人，就是把我累死了，您觉得我能忙的清吗？您说起楚海的实验室，您能想象得到他们的实验室中都聚集了一群什么样的人才吗？我可以不客气的讲，就他们一个洗试管的都比咱们这里的一部分科研人员敬业、专业，他们为什么能够出成绩，因为他们留住了人。他们是想要我留下，我也真的曾想要留下，为什么？因为在那样的实验室中能够出成绩，能够体现自己的价值，不是我对任何人有意见，如果这个实验室中都是那样的人才，我不需要做什么，也能够完成您的任务。可是你也看到了，现在项目中留下的都是些什么人，您总不能让我领着一帮混日子的人来做吧！几个实习生跟我也快有一年了，可是您能保证有几个能够真正留下来？他们都是一帮努力学习的好孩子，可是毕竟经验在那里，我能够把所有的重任都交给他们??????”

    “行了，你再嗓门大点，全项目的人就都听到了。你说的这些，我在这个院里呆了几十年，我能够不知道？你如果真的有才能，就不应该留下来。好了，好了，刚才我也是激动了，我们都平静平静，你先看看这个吧！”张副院长说着话，把手底下压着的文件推到桌角。马年来伸手抄起来，这是一份红头文件，除去文件编号空白着，其他内容已经完整，他一眼就在一堆四号字中找到自己的名字，上面赫然写着“兹任命马年来同志为x项目组副组长，全权协助张副院长实施??????”。马年来愣住，他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在这个项目中他一跃成为真正的项目负责人，项目的实权人物。这绝对是一个破格的提升，而张副院长很有被架空的嫌疑。

    他把文件放回桌上，跌坐在沙发里，望着张副院长发愣，他心里明白，这次升迁的由来。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上面传下来的一句话，甚至根本就不是韩部长亲自过问的，到了下面就有万千种解读。也许上面只是有人表态说，马年来的问题不用查，不但把在外兼职的问题解决了，顺便也领会到他马年来在上面有硬气的背景，市井中的小道也许早已经把他拜会准岳父大人的消息流传出去。

    “同样的道理，我做这个位置资历不够，我可以拒绝接受。”马年来一番斟酌之后，抬起头望着张副院长的眼睛郑重其事的申明。